我扛着锄头从山坡上下来，就接近了村子。村子旁边有条小河，我从河上的小石桥走过，穿过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子，就来到那条铺着沥青的公路边。远远地，我看见有辆破破的中巴车驶过来，那是每天从县城开往我们村的客运班车。与此同时，还有一辆车从另一个方向开来，路经我们村，发往百里之外的县城。我知道从东北归来的姐姐乘坐的车，应该就是这一班，便没有急于朝村子里走。我站在路边的杨树底下等候着，看车上有没有姐姐朱燕梅。不一会儿，就见那辆小客车由远而近，在村旁的路口停了下来。车门哗啦一声打开，从车里下来一位乘客。那乘客虽然是位女人，却不是我姐朱燕梅。我仔细认了认，原来是刘敏芬。
刘敏芬就是同我们家沾亲带故，带着我姐嫁到东北去的那个女人，她是时过二十五年之后，再一次回来走娘家。她没有认出我，所以没有同我打招呼。我则因为没有见到姐姐，心中有些失望，同样没有与她打招呼，我就站在那里，目送着她提着大包小包，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村巷。
我带着失望与迷惑回到家里时，老婆徐志花已经把菜炒好，正在一一地朝桌子上摆，爹已经坐在了桌子前，手里操起了筷子，娘则喂罢猪与兔子，开始朝饭桌走。我丢下锄头去洗手，洗过手，在桌前坐下，抄起筷子开始吃饭。我有点儿饿，一个馒头捏在手里，三口两口就进了肚子。
娘说，小四儿，你慢着点吃，别噎着。娘说着将一块五花肉拨到了我碗里。
我老婆徐志花撇了撇嘴说，娘，你吃你的，他这么大个人，还用您嚼嚼喂啊？
娘有点怕她的儿媳妇，闭上嘴巴不再说什么，埋头管自吃起来。我怕二老联想起姐姐的事情会悲伤，原本不打算将刘敏芬回来的消息报告给他们的，不知道怎么的，在吃第三个馒头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爹与徐志花听罢，倒是没有过多的反应，依旧在忙着吃饭，将咸菜疙瘩嚼得咔吃咔吃响。娘却将手里的筷子停下来，把眼望向了我，嘴里道，小四儿，你看见刘敏芬了？
我说，是啊，我亲眼看见她从车上下来的。
娘锁了锁眉头道，她都二十五年没有回来了。
我知道娘准是想起了姐姐，忙道，娘，她多久回来不关咱的事，你快吃饭吧。
就是。徐志花接嘴说。
娘望望我，再望望徐志花，没有说什么话，举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将一筷子菜送到唇边的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接着白眼珠向上翻翻，下半身子好似抽去了骨头和筋脉，慢慢地瘫倒在那里。我忙丢下筷子去扶时，娘的双腿挺了挺，竟然直直地倒在了地上，似是死去了一般，没有了气息。此前，娘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此的事情，我和徐志花登时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是好。倒是中了风的爹镇定些，道，快，快去喊你二哥来。我拔脚要走时，娘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似是睡了一觉刚刚醒过来似的，张口打了个大呵欠，然后把眼来望我们。先是望爹，再是望徐志花，最后来望我。随之，她站起来，环顾了房内一眼，兴奋地说道，爹，娘，小四儿，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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