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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说话的声音已经不是她原来的嗓门，而是脆生生的女孩子腔。而且，她是冲着爹叫的爹，冲着徐志花叫的娘。爹与徐志花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徐志花甚至还吓得索索地发起了抖，不知道她的婆婆为什么会变成如此的模样，更不知道她为什么管自己叫娘。我没有害怕。我镇定了下来。我明白，是我姐朱燕梅跟着刘敏芬回来了。她没有以人的模样让我看到，而是以鬼魂的形式附在了娘的身体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果然如我所料，娘以我姐的声音和神态同大家说了几句话，就跑到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梳起了头。姐姐在没有去东北前，就喜欢在老槐树下梳头。槐树上有个木橛子，橛子上挂了面小镜子，姐姐就喜欢对着镜子梳头。现在，娘如同当年的姐姐，将枯草似的头发拆散开，拿着把梳子细细地梳。梳光滑顺溜，扎成了两个小辫儿，一个垂在了胸前，一个垂在了背后。姐姐当年就喜欢扎小辫，粗粗的，黑黑的，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十分好看。娘将小辫扎好，就进了她与爹住的小西屋，然后翻箱倒柜，折腾了半天，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件枣红色的衫子穿在了身上，随即走出来，扭动着腰肢就要朝外面走。
徐志花壮壮胆子追在后面说，娘，你要干什么去？
娘立住脚，回过头，把眼望向她的儿媳妇道，娘，您老糊涂了，咋管俺叫娘？看好了，俺是您闺女朱燕梅呢！她嘴里如此说着，人已经扭着腰肢出了院子。
徐志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地叫道，朱东亮，咱娘这是怎么了啊？
我说，徐志花，你别怕，咱姐跟着刘敏芬从东北回来了，她的魂儿附在咱娘的身上了。
徐志花听罢却越是怕，骇然地瞪大了眼睛，浑身发抖道，那，咱们怎么办啊？
我虽然有看见鬼魂的本事，并且能与他们交流和来往，但是如何将姐姐的魂从娘身上驱走，让她回归正常，却没有什么好办法。见徐志花吓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便说，你先别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我得先看看咱娘干什么去了。我说着已经顾不得继续吃饭，追着娘出了门。
沿着弯弯的村巷，我在“戴氏超市”门前的小广场上见到了娘。
“戴氏超市”的前身就是戴彦林的小卖部，主人自杀身亡，由他的弟弟戴彦山接管，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已经变成颇具规模的超市。门前的小广场上，那台废弃多年的石碾还在，娘就坐在碾台上，仰着脸在听什么人说话。那个人高高地坐在碾砣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娘，将话说得眉飞色舞。我走近了去看，原来是戴彦林的娘。
戴彦林的娘平时说话和我娘一样，是破锣似的老太太声音，现在却变成了小伙子腔调。而且，她的打扮也非同从前，戴着一顶旧军帽，穿着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军上装。戴彦林曾经当过兵，当年他就喜欢戴军帽，穿军上衣，看上去十分英武。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两个当娘的，过去属于仇人，从不相互搭理的，现在不仅坐在了一起，还表现得很是友好与亲密。我再走近了些就听出来，原来戴彦林的娘，在给我娘讲东周列国的故事，正讲到孙武子演阵斩美姫那一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