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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鸾跟着他们飞奔，但圣者来得更快。
那抹雪色身影出现在前方时，周傥和小仙猛地停下了脚步，红鸾看见师尊眼中冰冷淡漠的审视之意，她似乎一直在重新认识师尊。
“师尊……”周傥挡在小仙面前，向来散漫的脸上带着祈求。
黎清只是平静地开口：“让开。”
“师尊！”周傥一边恳求，一边暗自催动灵力，即便清楚后果，即便难如登天，他也要在圣者手中救下小仙，“您放了她吧！”
“多少次了，周傥？”
黎清眼底已没有失望之色，只有转瞬即逝的疲惫，她看着自己最不听话的弟子，耐心终于告罄，“别让我对你动手。”
平日里，他和邪魔交好，但好歹分得清是非，黎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他要维护一个犯下大错、与修界为敌的魅魔，她绝不可能允许。
“小仙，快跑！”
意识到师尊气息骤变，周傥飞快撂下一句便向黎清冲去，小仙脸色煞白，忙不迭地往外跑，心中万分纠结不安。
红鸾目光凝重地看周傥和师尊交手，她惊讶地发现，在师尊没有手下留情的情况下，只是十二境的周傥，竟能在圣者手中撑这么长时间。他无疑非常熟悉黎清的打法。
周傥早就预见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他不是什么都没做，从记起一切开始，他便知道自己的身世一旦暴露便是危险重重，他还有阿昭，还有小仙，他必须要对最坏的情况做好准备。
这几年里，所有的仇人，仇人的实力、招数，他都了如指掌，即便是圣者。
雪地之上，强悍的灵力对撞掀起一阵阵凌空的风旋，雪粒子呼啸着扑上周围的树木，枝叶顿时摇晃不止，哗啦作响。
乌云浓重，天地仿佛沉于永夜。
黎清并未料到自己教导了那么多年的徒弟会为了一个魅魔和她动手，心中只觉得无比讽刺，清冷双眸里浸满了寒意。
她自问对他不薄，修炼上也是倾囊相授，却反倒被他利用算计。
但黎清已经历过无数风浪，并不会为了这种事牵动太多的心绪。
她指尖轻点，便有浩瀚的灵力朝周傥压下去，圣者和十二境本就有着天壤之别，就算他使乖弄巧，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小仙回头看见周傥被压在地上，对天枢圣者的恨意也到达顶峰，毕竟这也是仇人之一。
没了周傥的阻拦，她很快便被灵力抓着摔到了地上，浑身都在圣者的威压之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那双冰冷的眼眸淡漠地注视着她的瞬间，雪意仿佛也凝成一把把长剑朝她刺来。
周傥不断挣扎着，嘴里咬出了血，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小仙没再去看，她紧攥着指尖，鼓起勇气一动不动地盯着雪亮的剑锋，泪水被光亮逼得从眼眶落下，尖锐的破空声几乎要划破耳膜。
她是灵族的魅魔，没什么本事，攻击力比起邪魔的魅魔来都差了一大截，唯一的优势便是生来便有的魅术。
在冰冷剑锋穿过身躯的同时，她忽然抬手死死抓住正中的那把长剑，忍着巨大的痛苦让自己的心头血无声无息地渗进黎清的灵力里。
雪地被鲜血染红一片，在强悍的灵力威压下，小仙被整个楔进了厚厚的雪堆里，像一只脆弱的红蝶，浑身的生命力都在飞速流逝。
她拼命咬着牙，惨白的面庞被汗水与血水浸湿，时间不过一瞬，却因为无法忍受的剧痛让她觉得无限漫长。
魅术无形，涂氏对其研究已有千年，但小仙还太年轻，虽炼出了心头血，却还是没有把握能窥探到圣者的内心。
随着四肢逐渐僵硬，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过是格外可笑的以卵击石。
然而，就在她认为山穷水尽之时，一道人影突然闯入她的脑海，那是一个男人！
小仙来不及震惊天枢竟有心魔，便毫不犹豫地抓住这份转瞬即逝的契机，拼着身体里最后的力量飞快构筑起执念之笼。
那可是心魔，即便不能借此重创圣者，但只要拖延一时半刻，她便能和阿傥哥哥逃出生天，这是唯一的机会！
黎清的攻势果然因此停顿下来，像是看见了什么幻象，冷淡的眼眸凝了凝。
周傥见状奋力推开师尊的压制，踉跄着站起身，还没等他迈步，便听见一声冷笑。
随即便是血肉被撕碎的恐怖声响。
圣者气息在天地之间震荡，很难想象一贯温和的天枢也会有不可遏制的雷霆之怒。
周傥所有表情都僵在脸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雪地上一滩模糊不清的血肉，大脑一片空白，像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被无尽愤怒驱使的身体已经超出理智做出了反应，那几乎是他此生最快的速度，想让一切毁灭的念头如烈火席卷，他绝望又痛恨地朝黎清推出一掌，发出咆哮般的质问——
“为什么！！”
那是红鸾从未见过的模样，这时她才明白为何哥哥会突然性情大变。
即便这魅魔修为低微，但施展的魅术却极为古怪，黎清强行突破，缓神之际，没来得及躲开这一掌。她眉心微蹙，在周傥彻底疯狂，再次进攻前，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将人整个掀飞出去，嗓音冰冷地发问：“你也想死？”
周傥双眼赤红，狼狈不堪地倒在雪地里，身躯因愤怒和痛苦颤抖，他已被小仙惨死的模样刺激得崩溃，此刻听到黎清的话，扭头便是怨恨至极的怒吼：“那你杀了我啊！！”
他宁愿去死，他受够了黎清，受够了所谓正道，凭什么他们就该死，他们报仇就是错！
黎清面容更加冷淡，周身溢散的冰冷杀意轰然震荡，她一步步走到周傥身前，弯腰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露出的半张脸都被扇得高高肿起，满是鲜血。
“我对杀人没兴趣。”
黎清在他面前蹲下，看着自己歇斯底里、愤不欲生的弟子，“但如果你找死的话。”
她面无表情地掐住了周傥的脖子，目光淡漠地看着在绝对力量碾压之下泛出青紫色的狰狞面孔，看着他额角凸起的经络，试图抬起又死死压下的手，直到那双眼睛浮现出恐惧。
一时意气，到底不是真的想死。
黎清甩手将快要窒息的人丢了下去，挪开目光，任他喘得惊天动地，咳得肝肠寸断。
红鸾沉默着站在周傥身边，眸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太多真相撕开在她面前，让她心神震撼的同时又不由感到惶恐。
她总觉得，只要师兄回来，生活就能回到正轨，但事实却截然相反，她看到了太多从前不知道的秘密和血海深仇。
周傥倒在地上，怔怔地盯着不远处那滩碎肉，眼角泪水滑落浸入雪里，不知在想什么。
那滩碎肉甚至看不出人形，只有恐怖刺目的鲜红，很难想象那是个俏丽灵动的姑娘。
红鸾同样难忍地垂下眼眸，她曾为那朵迎春花惊艳，嗅过她身上纯净的气息，见过她无微不至地对待亲族，亦被她体贴地照顾过。
周傥与小仙的回忆显然更多。
所以后来，即便他回到了太一，灵魂也早就不在太一了。
*
狂风暴雪在山间肆虐。
黎清在灵剑宗弟子赶来之前，把半死不活的周傥拎了回去。
万物都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雪色之中，红鸾回头看了一眼，才跟着两人离去。
事情回到她十岁那年，周傥受了重伤被师尊带回来，喜怒无常，性情大变。紧接着，师尊也突然闭关，谁也不见。
红鸾停在太一山门前时，有种隔世之感。
山峰巍峨高耸，和记忆里别无二致，她试探着跟上去，却被结界阻挡在外。
红鸾并没有破开结界的想法，她沉默地站了会，还是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有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在脑海浮现。
从山门往东穿过一片深林，便能看见太一的药谷，里面种着各种奇花异草，红鸾寻了棵大树掠身上去蹲守，她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来药谷采药。
少年时她真的算得上是个好师妹，尽管周傥总是捉弄她，但知道这位师兄受伤后，她还是会关心他，下山给他采助眠的灵草。
红鸾试探着联系运转祖地之力，让幻境中的时间流速变快，这比离开幻境要容易得多。
数十个日夜过后，她看见了自己。
身穿青色弟子服，编着长辫的小姑娘行走在药田里，斜跨的药篓里已塞了些灵草，但做成药枕的话还是不够。
小姑娘执着长剑，微皱着眉，她其实不喜欢来药田，因为怕遇见野狼和蛇。
但红鸾方才想起，这一日她遇见了个人。
彼时她没放在心上，现在却感到微妙。
她应该在结界边沿看到过一个蒙着眼睛的年轻男人，男人受了伤，药布浸着血色。
所以她才会跨过结界，甚至大着胆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她以为他死了。
实际没有。
陌生男人只是气息非常虚弱，最后她好心地喂他吃了一粒疗伤药，而他醒来时，同样好心地帮她掐死了一条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她药篓的毒蛇。
红鸾垂眼回忆着那个男人的长相，没被药布遮住的那半张脸，清俊绝伦，棱角分明，实在很像厉九野。
可她此时还没看见受伤的厉九野，倒是发现有条花纹绚丽的毒蛇正从茂盛的草叶里悄无声息地探出脑袋，企图钻进小姑娘的药篓。
红鸾决定帮一帮年幼的自己，随手折了根树枝，但身后，有人更快地掷出一粒石子，从她身旁飞快擦过，正中那条毒蛇的脑袋。
小姑娘被倒地的毒蛇吓了一跳，来不及看是谁出的手，就飞快跑开了。
而红鸾回头，在摇曳的青翠枝叶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带着鲜明的笑意喊她——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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