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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印记忆的陆衍变回了小五哥，依依不舍地和红鸾告别后，便连忙赶去城里听戏了。
红鸾看了很久师兄远去的背影，直到身后房门推开，某人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她回头冲他眨了眨眼，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如何在青涩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来回切换的。
他像一股从外强行介入的力量，时而融于其中，时而独立自成一体，格格不入却分外特殊地出现在她身边。
如今，红鸾已能隐约感觉到和祖地之力的联系，猜得到这一切幻境的源头。
厉九野被她看得稍怔，见她不动，便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将她抱进怀里，垂首时呼吸轻拂过她肌肤，作为小九时受过的伤仿佛仍停留在他身上，微凉的体温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都让红鸾不由去想他过去的遭遇。
自幼便得不到父母正常的关爱，沈妄心思复杂，眼里只有黎清，黎清则根本不在意他的生死，甚至想要他的命。
少时身为灵魔，邪魔垂涎他的血肉，修士和人族则根本容不下他，亡命奔逃直到长大后学会伪装自己。
事实上，她从未护过他，救过他。
若历经种种，还能保有一丝善念都能算心性坚定，为此厌恶世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你现在还好吗？”红鸾轻声问。
厉九野没跟她说过自己从前的事，也不希望她知道，他还有一些自尊，想藏起过去卑微难堪的一面，但现在她都看到了。
既然看到了，那他便更想卑鄙地获得她的怜惜，毕竟，人只有心疼了才会忍不住在意。
“不太好。”他摇了下头，顺势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声线沉闷，“我那时没遇见你。”
如果遇见了，他一定也会和现在的小九一样对她念念不忘，死都不愿意放手。
听他这么说，红鸾脑海里便浮现他被逼到绝路时的模样，她抬手在他腰上拢了拢，也不知有没有用，又想起如今还在幻境，便偏过头询问：“你的真身，现在在哪？”
厉九野看见远处的景物都在逐渐瓦解，他本就是以神识进的幻境，随着红鸾对祖地之力的感知越来越强烈，他这种外来物受到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大。
他微微松手，将原本亲密的拥抱拉开一点距离，垂眸与她对视时问：“你要来找我？”
红鸾正尝试离开这片幻境，闻言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我自然要看看你有多不好。”
厉九野低声笑了一下，说：“我在太一。”
怎么还在太一？红鸾眉心微蹙。
即便他能藏好灵魔的身份，但他整日在圣者眼皮子底下晃，就没点怕的吗？
她抬起头，面含不解，厉九野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亲。
腰上的手掌也随之用力，她被压着贴近他胸膛时，原本浅尝辄止的吻便忽然不受控制地灼热起来，在拂面而至的气息里，红鸾听见他声色低沉地说——“我等你来找我。”
*
良久后，红鸾才从那样一发不可收拾的混乱中回过神来。四面山风猛烈，未知的力量盘旋拉扯，厉九野和万物一同消散，她以为自己也会回归现实，然而没有。
树木东倒西歪，天上浓云堆聚，红鸾抬手遮了遮脸，感受到了风中强烈的灵力余波，她眸色一怔，随即往暴动的中心靠近。
这里是灵剑宗，红鸾很久以前来过。
那时她跟着太一的师兄师姐前来吊唁，俞老圣者突然离世，无疑给北地修界蒙上一层阴霾，也意味着邪魔愈加猖獗。
风雪呼啸，灵剑宗内一片凄惶与不安，除了师尊，其他三位圣者都到了，他们并立在灵前，脸上都有淡淡的哀戚之色。
此刻的风雪也和那日一样大，但却并不平静，天地异象，圣者陨落，空气中仿佛涌动着惊涛骇浪。
圣者为何离世，身为小辈无从知晓，可红鸾如今却恰好出现在风暴中心。
在她往灵剑宗去时，两道人影忽然飞快地从她面前掠过，黑衣蒙面，身形瘦削，只是擦肩的距离，但那双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周傥。
周傥阴沉着眉眼，怀里抱着一个姑娘。
红鸾倒是想叫一声“哥哥”，但周傥压根看不见她，而身后凌乱的剑气正铺天盖地似的朝他们砸来，伴随着愤怒的叱喝——
“跑！我看你们能跑到哪去！”
“杀了这对狗男女为宗主和圣者报仇！”
“灵剑宗弟子！结阵！”
霎时，半空中涌现无数道剑光，将黑沉的天幕照得宛如白昼，剑鸣铮铮，轰隆作响。
追杀周傥的灵剑宗弟子也看不到她，红鸾便明白，在这场幻境里，她又是一道虚影。
周傥身法灵活地躲避着凌厉的剑意，而他怀里的姑娘微微抬起脸，让红鸾看清了她的模样——是小仙，却和从前判若两人。
怯懦天真在她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摄人心魄的美丽，是我见犹怜的妖媚，她俨然是生长成熟的魅魔，举手投足皆能施展魅术。
灵剑宗弟子看似人多势众，却根本追不上周傥，毕竟身体里流淌着涂氏血脉，周傥天赋极高，很早便步入了十二境，又常年在外与各种各样的族类打交道，五花八门的招式层出不穷，轻而易举便逃过了灵剑宗的追杀。
而红鸾不管是修为，还是对周傥的了解，都远超出这些失去理智的弟子，最后就如一道鬼影无声无息地缀在他们身后。
见无人追来，周傥带着小仙躲进一处隐秘的山洞，点燃火堆，动也不动地站了会后，便回身冷着一张脸撕开了小仙的衣裙。
刚跟进来的红鸾步伐顿了顿，一时不知是不是该退出去，她来的似乎不太是时候。
小仙原本裹着厚重的大氅，只露出一张苍白美艳的脸，现在没了遮挡，火光清晰地照出她身上血迹斑驳的伤痕，触目惊心。
除了伤痕，还有许多暧昧揉摁的痕迹。
周傥向来散漫的眼眸里满是阴沉之色，他极度生气时，话反而会变少，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小仙的身体。
小仙任由他看，抬起脸，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怎么，嫌弃了？”
她声音也很好听，纯粹悦耳，是一把极适合撒娇的嗓子，短短几个字都带着旖旎诱惑的味道，生来就能浇熄人的怒火。
但周傥心中的火气却越来越旺。
他沉默着低下头，将药粉涂在那一道道伤口上，刻意忽略那些意味深重的痕迹。
小仙看着一反常态的人，拢了拢自己残破的衣裙，软着嗓音喊他：“阿傥哥哥？”
周傥把用空的药瓶捏碎，丢进火中，脸上神情从阴沉变得烦躁，似是对她故作亲昵的态度很不满，咬了咬牙，语调压得很低：“你不是要我滚，说再也不想看见我？”
“是啊。”小仙漂亮的眼眸垂落，摆弄着衣裙，轻声回答，“所以阿傥哥哥不该来的。”
周傥冷笑了一下，霍地站起身，转了两圈无处发泄之后，猛地踢飞了燃烧的木柴，火花噼啪飞溅在石壁上，散落一地，又逐渐熄灭。
“我不该来？！”周傥气得胸膛起伏，骤然昏暗的环境衬得他眉眼愈发阴鸷，一字一句都咬得极重，“所以我应该看着你把灵剑宗那两个老不死的玩弄于股掌之间，然后再看着你被那群蠢货一剑剑刺死？”
周傥眸色很深，压抑着痛苦，他抬头，闭上双眼，无奈地问：“你是要我这样？”
过了很久，小仙才摇摇头，温温柔柔地开口：“三年前我就说过了，我只希望阿傥哥哥离开，不要见我，也不要管我去做什么。”
杀了灵剑宗的宗主和圣者，还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小仙现在心情很好。
但周傥不这么想，他看着伤痕累累、面目全非的小仙，声音很低，带着苦涩：“你去为涂氏报仇，然后让我不要管吗？”
小仙眸光微动，轻笑一声，她始终记着家主的命令，不曾透露过分毫，但阿傥哥哥真的很聪明，她笑着问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
从发现她所谓的回家是回藏于深山的古灵族世家开始，从三岁前被封印的记忆缓慢恢复开始，周傥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叫涂煦，剩下的，只要有心，都能查到。
他无力地叹了口气，俯身轻轻摸了摸小仙的头，说：“要报仇，你可以跟我说的。”
“可是我等不了啊。”小仙垂落眼眸，像是恢复了从前那副乖巧的模样，但目光却是冰冷决然的，“我已经等不及让他们下去给我阿娘磕头认错啦。”
涂氏被灭门前，小仙便离开了。
她其实不怎么回家，阿娘说家主要见她，顺便一起过年，但她在除夕前一日便溜了。
后来的事，谁也没想到，等她感知到什么时，已经被拦在结界外了。
自爆有多痛呢？小仙不敢想。
阿娘死得那样惨，仇人却好好活着，那一个个宗主圣者还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好事，他们也该尝尝夜不能寐的滋味。
“阿傥哥哥，你知道吗？”
小仙嗓音很轻，她慢慢地穿好衣服，站在周傥面前，脸上带着讽刺无畏的笑，“那些正道修士，脏起来比谁都脏。”
他们口口声声厌恶魅魔，却藏着心里的龌龊想法，几句挑拨便能自相残杀起来。
这轻飘飘的话却像刀一样深深扎在心上。
周傥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小仙抱进怀里，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她的心思，只恨自己晚来一步，让她受了这么多折磨。
“别去以身犯险了。”他嗓音沙哑，闭上双眼的瞬间也抛却了一切犹豫，“那些仇，我会去报，人，我也会一个个杀......”
“那阿昭呢？”小仙眼眸低垂，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语调温柔，“阿傥哥哥，如果家主还在，她会更希望你护好自己，藏好阿昭，而不是去报仇。”
“阿昭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家主将这个消息瞒得很严，更是为此决定退守祖地，就连灵剑宗的宗主都不知道。
但小仙觉得周傥知道，毕竟阿昭如今就是他的师妹，他又那么聪明。
周傥微微偏头，想说她也是自己的亲人。
但圣者气息突然划过，让他整个人都颤了颤，脊背瞬间满是寒意，他来不及开口便拉着小仙奔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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