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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双冥紧闭着双眼,站在原地,过了半晌她的面前窜出一个很大黑洞,那周围都冒着黑气,这时北狐嘴里便念叨着:“从现在起,往前走。”
寒双冥跨入了那个黑洞里,这里如同地狱,如同深渊一般,满是枯树,甚至连只乌鸦都没有,一切都静谧的可怕。寒双冥虽看不到,但她能感觉到,她进入了一个可怕的地方。
一个中年女子拉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素色衣裳在雨夜里被嚯着水的泥土裹上;阳光灿烂下三个嬉笑打闹的小孩……
寒双冥在脑中努力的回想她和恢音的过去,那时小小的她被母亲带着来到她们居住的房屋里,小小的寒双冥害怕她,讨厌她,甚至用实际行动排斥过她,因为那时小小的恢音,个头看起比寒双冥大,因为寒双冥害怕她和自己分享本就不多的母爱……
她一次又一次的展现了自己的任性与无理取闹,一次次的欺负恢音,而母亲则是简单的说了句:“以后她就是你姐姐了,就是一家人了,不要欺负她。”便没有再说过任何话了,母亲话很少,她常常愁眉苦脸,很少有开心的时候,所以寒双冥和寒石涅便把欺负她们的姐姐当做了玩耍和发泄的出口。
恢音也生气过,但不难看出,她虽然生气,却因为寄居在别人家里的自卑与害怕再次被抛弃,让她忍气吞声,对寒双冥的任性行为一忍再忍,可有一天,她实在忍无可忍了,回击了寒双冥,狠狠的回击了她。
那一次后,寒双冥也被恢音的回击震撼了,自那以后,她也收敛了自己的行径,但不是因为被恢音吓到了才收敛,初见恢音的刁难,是出于简单的讨厌陌生人和自己同吃同住,出于害怕她会把母亲对自己的爱夺去,所以她欺负她,可后来她的欺负却是因为看不惯她的懦弱和不还手,因为不喜她的不作为,后来恢音对她的反击却并没有让她感到愤怒和害怕,而是让寒双冥在那么一刻终于感觉到她和自己是一样的,让她觉得曾经讨厌的人似乎没那么讨厌了,甚至还多了一分亲切感。
北狐继续道:“再向左十步,一直走,停。”面前的是一条溪流,这溪流自山蔓延至慌林深处,三寸有余,不过,它没有流动的样子,寒双冥也听不到流水声,这更像是画里的溪流,也难怪静谧得可怕。
寒双冥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在寒双冥的记忆中,她记得她们第一次平静的坐下来说话是在一个雨夜,那时寒双冥因出去采药。
六七岁的年纪,淋了雨容易惹风寒,所以她疯狂的往家的方向跑,跑得太急,一次栽了个跟头,跌的满身是泥和水,慌乱中,有人搀扶着她站了起来……
她起身一看是自己经常欺负的“姐姐”,她有些不好意思,深觉丢脸,让她见到了自己这么不堪的一面,走在路上,她沉默不语,表现出了恢音从未见过的乖巧,恢音见她如此模样,觉得很可爱,不禁偷偷的笑了笑,虽然下着雨,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寒双冥还是感觉到了她的笑。
“你笑什么?”众所周知,她的脾气是自小就暴躁的。
“没,没有,我没笑什么?”恢音紧张掩埋。
“你就是笑了,我听到了,你是在嘲笑我吗?”
“呵,我真没有。”
“你就是嘲笑了,我听到了。”
她说完后又回归了安静状态,恢音没想到脾气这么大的妹妹竟还会有这样可爱的一面,路上时不时就开心的笑她。
“抬腿绕过,再向左走,别停…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了,一直向前走,直到你感应到她为止。”
那天晚上,寒双冥自顾自的把弄脏的衣服洗干净晾起来后,就回到放间睡觉,她和恢音在同一个房间,睡两张床,本是一张,后来寒双冥的母亲见她很是容不下她的样子,便把床换成了两张小的,让她们分开睡。
黑漆漆的夜里,唯有微弱的月光照进房间,照在她二人的床角和床头,寒双冥开口问道:“我都这么欺负你了,你今天还帮我?”
对面迟迟没有回声,以为她睡着了,寒双冥提着萤光灯看了一眼,却发现她没睡,眼睛有多大睁多大呢。
“我问你话,你怎么不说?你,你不讨厌我吗?我都这么欺负你了。”
“讨厌啊。”寒双冥听到她翻身的响动。
“那我之前欺负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还手,我摔过你的饭碗,扔过你的衣服,还骂过你,在你的碗里放辣椒粉,你怎么不还手呢?”
“你怎么那么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还手呢?这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
“你真的想知道吗?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嗯。”
“因为我没有娘亲,只有你娘肯收留我,我怕我还手了你娘亲会赶我走……”
短短几句话,在寒双冥心里久久不能散去,像是回音在她耳边回荡,她也终于明白,别人的懦弱在某时某刻已是活下去的极限,对他人来说,她别无选择,也是在那一刻,她知道了不是所有的懦弱都令人厌弃,而是值得自己深思的时刻。
她竟不知自己的做得这么过分,自己竟然会做出这么令自己厌恶和后悔的事情,虽然她没有做出像打她这等委实过分的事,但她终究是欺负过她,这是事实,改变不了,所以,自此后,寒双冥也再没欺负过她,她从曾经的任性妄为,转为了满是关切,她们慢慢的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彼此珍惜的朋友。
她对寒双冥来说,是天赐的礼物,是她的暖阳,在她枯燥乏味的生活里照亮她的一束光,在她母亲对她不闻不问的一股暖气。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还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里话。,在这之前她也想过自己失败的后果,如果上天不仁,真叫她做了废人,那就这样吧,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她停下了脚步,寒双冥感觉到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难道……是她?是那个自己找了十年的人——诙音,她找到她了?
寒双冥没有立即睁眼,她还是沉默了,或许她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自己准备好面对多年未见之人的时机,因为她害怕,害怕睁开眼后又什么都没有,她经历了太多次的失望,如今她似乎已经再经受不起了,她更害怕今日所做都白费,害怕死,害怕自己带着期待找了十年的人,一睁眼变成了失望。
顷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前有一个小女孩,大概七八岁,这里很黑,除了寒双冥和这个小女孩,外界的一切都看不见,此刻她没有大笑,没有言语,此刻,一切归于一片寂静,仿佛时间就凝固在了此刻,只二人两两相望。
寒双冥就这样盯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了小女孩的模样,和她离开时是一样的,正值豆蔻年华,若是没有那场变故,她该和寒双冥一样大了,但老天给寒双冥,给诙音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叫她们永远天人永隔。
她的一生永远地停留在了那座山崖下,再没有诙音的以后了。她看着她,满眼星光。
她盯了半晌才仿佛想起正事,寒双冥弯下腰拉起她的手,所有想说的话都在此刻凝结成了无尽的泪水和温柔的抚摸,像姐姐在抚摸妹妹,但其实是妹妹抚摸着姐姐……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我是……我……是……我是你的冥儿啊,你还记得吗?那个喜欢粘着你的冥儿……”
小女孩轻声细语,不急不慢道:“冥儿?”然后就一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大的人,眼前之人年岁看着虽比她大了两月,但容貌却变化不大大,即便过了很多年,但她还是会记得那个会追着自己跑的小双冥,记得她的一瞥一笑、她的话语神情。
小姑娘的眼神寸步不离的盯着寒双冥,一直盯着她,有惊讶,有怀疑,有心酸,也有久别重逢,像是在用眼神诉说这十年来的思念,诉说她的辛酸,她的经历,她们的眼睛都充水了般,滚滚泪珠,自眼眶划过脸颊,无法控制。
寒双冥把诙音带了回来,面对一个比自己还精通阴法的妖,寒双冥很是放心的把超度恢音这事交给了北狐,如今恢音的执念应当已消除了大半,北狐操作起来也相对轻松,她不用太担心了。
寒双冥听从指挥回避在门外,但她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房内,虽然在门外,但门内说了什么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北狐问她:“你有想过你那一推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甚至丧命吗?”
“没有。”
“你难道都不怕死的吗?”
“怕。”
“那你还义务反顾的推开她。”
“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担心、害怕她受伤,不想让她再跌倒了,不然她又该像以前一样满身是泥了。”
寒双冥在一旁听着,银殇看着她深有感慨的模样,不忍打断。
在恢音去往奈何桥的路上,寒双冥一个没忍住,冲了过去,恢音也在同时向后转头,跑了回来,诙音跑回来一把抱住了寒双冥,十分不舍。
“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我会记得你的,我会回来找你的……”这一番话如颗颗银针狠狠刺痛了寒双冥的五脏六腑,最好的姐妹就要离开了,投身后的诙音也不再是诙音,只是一个拥有新生的陌生人,日后再见也只是各走各的,谁也认不出谁来,或许这样的结果对于她们来说也是好的……
“哎呀好了,别闹了,要乖乖的听话,忘记就忘记呗,只要我记得你就可以了,快去吧,不然,该误了时辰了。”
寒双冥心道,忘记曾经的那些,你才可以开始新生活,只要我记得就好了。
寒双冥的眼睛从她转身时就一直未离开过,待她走远后才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保——重,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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