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凭风2
紧闭的大殿门前。
沧暮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眉眼一如既往柔和，淡然伸出食指抵在唇前作噤声手势。
奉行一个箭步冲上魔君的宝座，好不容易才将两股战战的楚衍争扶稳，在他耳边连唤了数声。
凰翥循着楚衍争的目光蹙眉回首，殿内空空荡荡，除了他们三人再无其他，连门缝外都未多出半点影子。
楚衍争终于找回点理智，艰难咽了一口唾沫，强行稳住心绪坐在黑石宝座之上，袍下的两条腿止不住发颤，连带着黑袍都在抖动。
奉行心中生疑，轻声询问：“是否请切玉姑娘先行下去？”
楚衍争直愣愣望着殿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点头点到一半慌又用力摇头：“不，不用。”
他先是回想方才是否说了什么大不敬之言，又拼命猜测沧暮的言外之意。
观其余两人神色，应是只他一人能看见他，那他又是不想让谁看见？这大殿中只有一个外人，答案不言而喻。
他多半也是跟着那姑娘一道进无方城，入永昶殿，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都不见他现身，若是为抓他错处而来，应是事情已成定局有了确凿证据再发难，偏是在此时入眼，是想让他做什么？
楚衍争本就生了一颗玲珑心，很快想通沧暮这般是想让他将那女子留在无方城。
他喉结滚动一下，边瞥着殿门边勉强端出一城之主的威严，轻咳道：“本君......又想了一下，切玉姑娘初至魔域，想来有诸多不便之处，既来无方城投靠本君，本君......也不该如此不通情理，姑娘若想，可暂且留在无方城再做打算。”
凰翥狐疑，但并未拒绝，若是以往便也罢了，如今顶着这一身纯净之气在魔域游走，只怕难以自保，先求个蔽身之所方为稳妥。
“那便多谢魔君收留。”
楚衍争观察着沧暮，见他一派和颜悦色，忙又吩咐奉行：“你带切玉姑娘先行下去安住，替本君好好款待，定要处处周到，万不可让切玉姑娘受了委屈。”
奉行拱手领命：“是。”
楚衍争又看向凰翥，满面堆笑：“切玉姑娘若有所需尽管找奉行将军便可，他是我最得力的手下，办事向来细心周到，当然，姑娘也可来永昶殿寻本君，既入无方城，大家便是一家人，姑娘不必有所顾忌。”
这态度还当真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凰翥笑着又客套一回，与奉行离开永昶殿。
出了殿门，奉行随手招来个小喽啰，细声与他交代了几句，待人领命下去，他笑向凰翥走过来。
“城东南有一处院落空置，正可做姑娘落榻之处，只是久未有人居住难免积灰，需得重新打扫了才好。姑娘约莫着是要在无方城住些时日，我先带姑娘去城中走走，也好让城中知晓姑娘是魔君的贵客，以免日后横生误会。”
“奉行将军有心了。”凰翥笑道：“还以为今夜又要宿在荒山之中以天地为被，而今能有一庇身之所已是意外之喜，该知足知止才是，怎好再麻烦奉行将军。”
奉行在她身侧稍停，抬手引路，故作几分玩笑之色：“魔君再三叮嘱要好生招待切玉姑娘，若是怠慢，岂非违抗君令？”
凰翥配合笑笑，见他绝口不提楚衍争出尔反尔一事，识趣的收了好奇心，顺着他指尖的方向转身，在一重石阶下进入旁行的岔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不疾不徐信步而行一段，奉行开口闲问：“切玉姑娘是第一次入魔域吧？”
“嗯，与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同。”凰翥晃动着眼眸四处打量，随口应答。
此番留下不知要住多久，她得多了解点魔族的风土人情才好。
以仙身入魔域，无异于羊入狼群，虽有靠山，但她毕竟是唯一的外来者，若在一些小事上与魔族产生龃龉，吃亏的只能是她，更何况永昶殿中的靠山靠不靠得住还得另说，多方小心些总没错。
无方城中的屋舍集中于永昶殿一侧，沿山体与河流走势而下，呈环抱之势，飞檐翘角之上点满了特制的灯笼，莹莹煌煌的光亮虽不可与白日而语，但眼睛适应之后，目光所览与白日并无太大区别。
屋舍间开了坊市，一应买卖应有尽有，越是深入，越是热闹。
奉行道：“哦？何处不同？”
“传闻魔域经浑浊之气笼罩，是以魔族生来......”察觉到身旁无数探寻的目光，凰翥恍然反应过来闭了嘴。
光顾着观察学习去了，一时大意险些脱了口。
又一魔族停下脚步行礼，奉行瞥了眼，伸出掌朝上轻抬，那人收到讯号起身离去。
奉行一双促狭的眼笑看凰翥，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是以魔族生来贪婪，暴躁易怒？”
凰翥尴尬扯唇。
奉行道：“贪婪是真，易怒也是真，魔族中人向来坦荡，我们从不遮掩自己想要，也从不遮掩自己的野心，相比蝇营狗苟，我们也更喜欢直来直去。”
凰翥脸色又青又红，总觉得他这话有弦外之音。
已至闹市，夹道两旁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断，有奉行同行开道，他们全都只好奇打量，并无一人上前打扰，更是一致默契的往两旁避开。
说话间又有魔族上前行礼，凰翥顺势转移话题：“奉行将军在无方城如此有威望，可是出生于此城之中？”
“不是，我是八百年前才至无方城。”
“八百年便得魔君如此重视，想来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奉行但笑不语，瞥见一旁商铺，快走两步过去：“切玉姑娘要尝尝吗？”
凰翥跟上他的步伐，还未站稳就见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递到她眼前，看着像风干的肉条：“这是什么？”
“魔兽肉。”
想起魔窟那一年的难以下咽，凰翥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奉行本是随便问问，但见她眉峰轻蹙一副恶心模样，便往前递了递：“我们魔族在远行之时都会带一些这样的魔兽肉干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这在外头可没有，姑娘确定不尝一尝？”
凰翥被盯得脸颊发热，这道目光不是来自于奉行，而是站在摊前的商贩，好似她若不吃便是对他有偏见，瞧不上他一般。
为表达自己想要融入无方城的决心，凰翥终是接了，忍着心头嫌恶递进嘴里。
嗯？与她在魔窟吃的不一样，更准确的说是做法不一样，没有那么难吃。
奉行忍笑问：“如何？”
凰翥眉宇舒展了：“还不错。”
然后，小铺老板很是热情的给她抓了一大把。
又行一段，望见前方有衣肆，凰翥问：“魔域都用什么易物？”
奉行道：“你要换东西？”
凰翥观察了一圈，魔族中人多着深色衣裳，她除了身上这套暗赭色衣裙，好似没有更深的了，秉着入乡随俗的想法，她想要多备身衣裳，也想着这身气息已是显眼，就不想在衣裳颜色上再惹人眼了。
要不说奉行能在短短八百年里就得楚衍争如此重视，那眼力劲岂非一般人可比，当下便带着凰翥入了店。
凰翥身上东西不多，只有一块偶然所得的黄玉，还是紫长硬塞给她傍身所用。黄玉成色不算好也不值什么钱，但奉行却道此物在魔域难见，当比外头更值钱，愣是给她换来了两套新衣裙。
出了衣肆又闲逛一阵，奉行始终不紧不慢极具耐心作陪，等他们到达城东南的院落时已是约莫两个时辰之后。
两人方至门前便有一女侍迎出来，恭恭敬敬作揖行礼。
奉行顺势在门前停下，扫了一眼女侍：“这是静夜，切玉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她便是。”
凰翥瞥了瞥静夜，她低眉顺眼立于门前，模样生得白净，看着倒是个稳重娴静的性子，想来是经过精挑细选送来的，至于是服侍还是监视，那就另当别论了。
凰翥笑着应承，并未拒绝这番安排。
奉行道：“今日恐有不详尽之处，切玉姑娘近日若要出门，还是将静夜带在身旁更为稳妥些，毕竟仙魔道不同，难免有龃龉。”
凰翥笑容发甜：“多谢奉行将军提醒。”
奉行又看向静夜一板一眼叮嘱：“切玉姑娘乃是魔君贵客，必要好生服侍，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莫要亏待了切玉姑娘。”
静夜恭敬答“是”。
如此又细心交代一番后，奉行告辞离去，并未进院。
凰翥始终挂着笑，目送他离开。
楚衍争前后态度突变，其中必然另有隐情，只可惜在奉行身上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打探到。
在衣肆，她故意选了两套贵重的衣裙，原想着以此攀个人情，以便往后有个牵涉，不成想被他一招四两拨千斤给推开了。
凰翥心中暗下结论。
此人行事处处周全，张弛有度又滴水不漏，往后需得小心应付，别攀交情不成反惹一身麻烦。
那长冥也不知究竟是何身份，她已在无方城安顿下来，也不知他要到何时才会再现身？
还有体内魔核，在有力量与之抗争之前，也得想办法暂且将其压制，不能让祸起比她恢复得更快。
“姑娘，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他蛐蛐我。凰翥委屈告状并拿出小本本记上，恶狠狠警告：“你给我等着，有让你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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