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心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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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紧要的杂棋。
并不需要多细想，从一开始，见第一面开始，两面宿傩就清楚惹恼面前这个根本没长大的阴阳师是件多么轻松的事情。
虽然她看上去浑身尖刺，不畏生死，可一眼就望的到底，没有挑战性，也没有趣味，仅剩下的一点能带给人的兴致就是恼火时的怒容。
如果两面宿傩想和她好好说话，那她就不太会生气，如果他不想，那么她合该怒气冲冲。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杂棋？”
如他所料的，贺茂奈奈被他彻底惹恼了，她眉头向下压，一双漆黑的，完全不透光的眼睛却瞪大，她眼睛黑白分明，被她这样看时往往会让人产生被刺穿心脏的错觉。
但宿傩不会。
他只是双手抱臂，看贺茂奈奈咬牙，看她白的，还算红润的，类人却早已经不是人的脸上浮现出怒火，看她又为了身后，距离她不过几步之遥的所谓家族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愤怒。
而后，他听见她说——
“你在，开什么玩笑？”
天际的月被云遮蔽一瞬，月光短暂不再照耀贺茂奈奈，天地一下暗下来，可她却毫不在乎地向前一步，逼的更近，在暗中，贺茂奈奈黑的眼睛更黑，怒火让她的脸更生动，鲜活。
像她从未死在这样的夜晚，从未倒在被月华笼罩的城郊，还一如既往地活在平安京，而今晚不过是她闲来无事跑出家的又一次闲逛。
可是也只是‘像’而已。
贺茂奈奈不是不知道被这样怒火裹挟的自己有多可笑，不是不知道她这样对两面宿傩发无用的火是多么，无能，可是，她还能怎么样呢？
有什么东西碎了，大概是她一直的自命不凡吧。
贺茂奈奈天生觉得自己是被天眷顾的天之骄子，与众不同，就连面对两面宿傩她也能，拼尽全力用她自己也不清楚的方式活下来，所以她应该是不同的。
直到她知道真相。
知道她不过是，不过是——
月亮又一次照耀她，可月光始终是冷的，没法温暖同样冷冰冰的，不死不活的她的身体。
贺茂奈奈没有因为这种冷颤抖，而，很，平静。
“你是说，你那天晚上只是想故意引出随便一个阴阳师让你的手下混进京都，杀掉我，只是因为，正好出来的是我，而你其实根本不在乎来的到底是谁吗？”
她问
她站在她曾经的家前，后退两步就可以进门，然而她也许不能了。
于是她只能用那双黑色的眼睛看向罪魁祸首，那双两面宿傩唯一觉得还算能看得过去的眼睛看他。
怒火燃烧时她很像人，可当怒火到一定极限的时候，她冷静的真的像一个怨鬼。
而面对这样的恶鬼，两面宿傩只是咧了一下嘴角。
贺茂奈奈以为他该坦然承认，就这样击碎她所有的，仅剩的骄傲，把她彻底击落，击碎。
她自己都能想象出待会儿的自己会如何，狂怒，不顾一切地朝他攻击而后被粉碎，回到没有边际永远黑红一片的生得领域再也不会被放出来。
可是，他居然说，
他居然说。
他居然说——
“不是。”
他怎么敢这样说？
——
三天之后，松下清水又回到了那座孤独的，死寂的宅子，但和上次来时不同，这次，她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人了。
她进不去京都，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挡在外面，直觉和危机感告诉她还是快点离开的好，于是她回到家里，但家里的所有人都恐惧她害怕她。
尽管他们极力隐藏，想要安抚住她，但松下清水已经意识到了他们想要杀掉她，莫名地，她知道，在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去找阴阳师，想要把她消灭。
在她愤怒地对母亲发出质问时，她才知道她的尸体已经下葬了。
于是，在惶恐中，她跑出了熟悉的家，逃离了那座小城，在林间郊野无目的的行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所以，最终，她还是回到了这里。
还好，她庆幸，这栋宅子还在。
而在庭院中，日光穿过云射下来，穿着花纹繁复，可衣服制式很便于行动，正低头看书的奈奈略偏过头，看向满身狼狈的她。
她似乎一点也不震惊。
比松下清水要年轻的一张脸白皙红润，没什么表情，而她发现，比起上一次见面，她面前不知身份的女孩，似乎变得柔和了一点。
可她无暇顾及她的柔和，只是走近她，顾不上自己如此狼狈，也顾不上打招呼，只是颤抖着走近她，问：“是从什么时候……”
她语焉不详，可贺茂奈奈却听懂了一切，她伸手将书页合上放到小桌上，道：“一开始。你跑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已经死了，你的尸体留在那里，你的灵魂继续向前跑，跑到了我这里。”
“这么多天难道就没有发现你没有吃过饭吗？正常的，那么凄惨的致命伤口可能那么快愈合吗？”
贺茂奈奈站起身，走近她，看了一眼她不断渗血但却始终没有血流出来的腹部，一挥手，月光从她的指尖倾泻，一下笼罩住了松下清水。
明明在白日，月却在这个庭院降临了。
月光萦绕在松下清水周身一瞬，将她身上的脏污褪去，将破损的衣物恢复成原状，而后如雾一般消散。
她身上没有了伤口，看上去也像是个正常人了，可是，松下清水知道，无论外表怎么完好无损，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的尸体长埋地下，在此间剩下的只是她的灵魂。
贺茂奈奈收回手，将视线从松下清水身上收回的那一瞬，松下清水从她熟悉的眉眼中看见了熟悉的高傲与丝丝缕缕的不耐烦。
而后，她听见奈奈说：“现在你自己发现了，所以你彻底变成怨鬼了。”
她犹豫了一下，为她得知明明心中已经知道一些的真相而震惊发颤，而后，问出和她自己无关的问题：“那么你呢，你是人吗？”
“我也不是。”
“那你和我一样吗？”
贺茂奈奈一顿，漆黑的眼瞳微微眯起：“也许有点相似。”
“那你知道自己死了，却为什么没有变成我这样呢？”
没有一直维持在她死前的模样呢？
她似乎问住了她。
松下清水看见面前的少女一下愣住了。
贺茂奈奈垂下手，宽松的大袖遮挡住了她握紧的拳头，她茫然了一瞬，而后，自己知道了答案。
“……也许是因为我其实，一直没相信我已经变成了鬼吧。”
只要她一天不愿意相信，就好像，她一直没有死去一样。
尽管这是谁都知道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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