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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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埋在被子里的林郁被一阵阵急促喇叭声吵醒。
等喇叭声平息之后外面并没有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街道上喧嚣的交谈声，几种声音配合在一起，一时相当混乱。
林郁虽然躺在床上但是已经想象出几个人围在小摊前讲价围堵了小道，后面的车被挡住前路一直按着喇叭催促的画面。
回过神来的时候林郁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吓得立马又倒了回去。
十点了。
依稀记得昨天晚上从外面回来之后，她一时哭得止不住，江澎川把她带回房间又亲又抱地哄了好久，然后晚上就一起睡了。
不过就单纯睡觉，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早上起来林郁感觉自己眼睛也不难受，可能是因为昨天江澎川拿冷水浸过的毛巾给她擦过。
她把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感觉有江澎川身上的味道，但是比之前淡淡的香气好像更浓一点，于是她一边伤心一边好奇地嗅了嗅。
江澎川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她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地嗅枕头的画面，感觉像小动物一样，一时有点想笑。
他压住嘴角的笑意，悄悄走到床边，结果林郁很快就警觉了。她干脆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出来了。
江澎川看见之后哭笑不得，他走到床边把人捞出来：“醒了？”
林郁好像也放弃抵抗，直接坐起来，她低着头用双手捂着脸：“在你的房间睡到十点才起来，这说出去我以后怎么做人嘛。”
“睡到几点是你的自由，没人说你。”
“可是我还是不敢出去嘛。”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直接倒在江澎川怀里。
“我妈出去了，她每天要出去跳舞，我爸也出去喝茶了，家里没人。”
林郁听见之后跟川剧变脸一样，立马好了起来：：“真的？”
“真的。”他笑着点点头。
林郁这才放心，慢慢爬起床。等她收拾好出门的时候，一下楼就看见徐文梦坐在客厅里。
林郁转头看着江澎川：“你骗我！”
江澎川看起来也有点疑惑：“我妈刚才真的出门了。”
徐文梦看见他们两个在楼梯口鬼鬼祟祟交头接耳的样子脸上浮现笑容。
林郁缓缓走到客厅，徐文梦叫住了她：“小郁啊，早饭我给你热好了。”
林郁感觉她笑起来眼睛有些弯的样子和原晓桐有点像，很温柔，感觉亲切了一点。
徐文梦问她下午有什么安排，林郁说没有。
她说最近刚好赶上镇上的庙会，问林郁想不想去。林郁从来没有逛过庙会，一时有点好奇。
但是人那么多她坚决不要江澎川一起，不然她心里会一直担心这件事，于是她们两个就抛下江澎川走了。
出门之后，走的是一条小路，林郁感觉绕来绕去，甚至能看到平坦的农田。
走了没多久，徐文梦像是看到了什么，给林郁说：“你看见旁边那个坑了吗？”
林郁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废弃的房子背后的地上有一个大坑，即使她有些近视也能看出那个坑有些深，两三米的样子。
徐文梦笑着给林郁说：“江澎川小时候就因为这个挨过打。”
林郁突然想起江澎川在车上给她说的“做了个陷阱把邻居的孩子埋进去了。”
现在看见这个坑，林郁突然觉得他这顿打挨得不怨。
走近一点看这个坑，她一时有些震撼，若有所思地说到：“原来就是这个坑。”
“他给你说过吧，你看，他就记得我打他的时候。你不知道当时那小孩摔成什么样，坑里的树枝把他身上都划伤了好几处，人家家长看见孩子伤成这样肯定心疼啊，就到我们家闹啊，我和他爸爸当时又赔钱又道歉的，我一生气就把他打了，记到现在。”
当时他们都是普通的工人，赔的钱加起来都要有一个月的工资了，肯定生气。林郁非常理解，但她还是问了一句：“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那个小孩呢？”
说到这个徐文梦脸色变了一点，好像眼神里的笑意都消减了，她转头问林郁：“你来的时候看到村口有个废品站了吗？”
林郁摇摇头。
徐文梦告诉她，这个废弃房子的主人之前也是村口废品站的主人，是一个老光棍，大家叫他老马，村里人都以为他有什么疾病一直没怎么听到他说过话。
他们那个时候上班很忙，基本上很少在家，江澎川就喜欢到村口废品站玩，一开始也不知道他玩什么，问他，他就说看书。
后面发现是那个废品站的老马在城里收了书回来就会让江澎川捡一些可以看的，他捡出来坐在废品站旁边的树荫下看，一坐就是一下午。
后来有人走那里过发现基本上不说话的老马会跟江澎川说话，甚至有时候他们两个能谈一下午。
她一边说，林郁一边想象着画面。
晴朗的日子里，蓝天白云下，老人和小孩坐在树荫蔽里，一边看书一边说话。
徐文梦夫妇那个时候觉得他们关系这么好，而且老马孤家寡人的怪可怜的，就经常让老马到他们家一起吃饭。甚至很多个节日老马都是和他们家一起过的。
他对江澎川也很好，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孙子一样，有时候捡废品卖的钱还要给他买书。
“隔壁的那个小孩，当时比澎川小两岁，不太懂事，老是故意惹他，一开始澎川没理他，有次这孩子跑废品站把他的书撕了，这还不是他从废品里捡的，是老马给他买的，他把那个小孩打了一顿算了。有次澎川到老马家，就是这里，来找他的时候，那个小孩又跟着来，一直在门口喊‘哑巴’，澎川一怒之下就把他推到门口坑里。”
那个坑的原来没这么深，只是树被挖走留下的。
有天老马无意中说晚上总感觉有人在房子外面走来走去，江澎川在一旁听进去了，花了一个下午把原来一个树洞越挖越大，然后放上一些树枝树叶，当作抓小偷的陷阱。
当时徐文梦把江澎川打了之后，他就到老马家待着，说什么也不回家了。还是老马劝回家的。
回家之后，徐文梦知道自己误会他了，很快就给他道歉了。小孩子气性大忘性也大，过一会儿又笑呵呵的了。
林郁听完之后，心里突然有个担忧，她轻轻开口：“阿姨，那你们说的老马现在在哪里呀。”
“去世了。澎川刚上大学的时候走的，临走之前把所有的积蓄都给我们了，说是给澎川交学费。辛辛苦苦捡了一辈子废品，自己也不舍得花，就全部留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徐文梦说话的时候和江澎川很像，很平淡，像是旁观者一样。
林郁听着感觉眼睛都有些发热，她低头眨了几下眼睛，压制住了。
看她有点难过，徐文梦突然话锋一转：“这个打他是冤枉了，但是之前的都不冤枉。”
“他还挨过其他打？”
“哎哟我给你说，在他到废品站看书之前，当时我们工作忙没人管他，方圆十里没有比他更调皮的小孩了。上树下河，没有一个事他干不出来。又倔，我们那几年生怕他就走错路。但是没办法啊，我们能给他的就那么一点，他从来也没怨过我们什么，淘气一点就淘气吧。就是时不时被老师叫去学校，说他又跟谁打架了，气也是真气人。”
徐文梦一副情绪很稳定的样子，就算说起生气也算不上激动。
林郁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江澎川淘气的样子，她不禁有些好奇：“那他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徐文梦也摇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江澎川好像突然变了个性格，一下从跳脱的惹祸精变成孝顺懂事成绩又好的别人家小孩。
但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有一段时间她晚上加班到深夜，感觉心脏不舒服也没有去医院，直到有一天昏倒在工厂。
江澎川到医院看见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旁边是眉眼间都透露着疲惫的江远山。他发现妈妈怎么就有白头发了，明明之前到同学家看见同学的妈妈还那么年轻。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明白，原来他们很累啊，只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甚至在自己惹祸之后匆匆赶来学校也很快原谅他，然后再回到工厂工作。
还很小的江澎川默默走到病床上睡着的妈妈面前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感觉愧疚，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埋怨，怎么可以不懂事到那个程度。
从那之后他就没有再跟谁打过架，上课也是班里最认真的。在父母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会帮他们做家务，甚至在老马的教导下，小小年轻做得一手好菜。
她们一边讲一边走，林郁从她这里知道了很多之前不知道的事，关于江澎川。
比如江澎川童年的性格，比如路上看见的学校和镇上一些公共设施是江澎川捐建的，再比如他现在也经常自己回镇上，晚上再去废品站外面坐着。
她一件一件地听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条人满为患的街道。
庙会的入口就已经挤得水泄不通，林郁大为震撼，还不容易和徐文梦一起挤进去，林郁感觉自己是被推着走的。
徐文梦一时有些担心她会不喜欢这种太挤的地方，结果林郁几秒钟就适应了，甚至看见有个小孩牵了一只大鹅的时候睁大了眼睛，问他哪里弄来的。
徐文梦感觉像带了个小孩出门，哭笑不得。
她和林郁走到旁边泥泞的大坝子，果然看见还有套大鹅的游戏，而且套的是真的大鹅，把林郁新奇坏了。
她刚准备走过去就闻到一群大鹅身上那股大自然的气息，味道太过浓郁，林郁捏着鼻子后退一步。
徐文梦以为她会直接走开的时候，看见她低头在手机上打了一段字，然后下定决心般径直走过去了。
与此同时，江澎川收到一条消息。
-你介意我带只鹅回来吗
-？
林郁没再回了，因为现在她正格外突出地站在一群小孩中间，眼神坚定地瞄准一只东张西望的大鹅，然后稳准狠地扔出一个圈，在空中抛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然后精准地挂在鹅脖子上。
小孩们露出羡慕的目光，旁边围观的人也纷纷欢呼。
老板把大鹅脖子上拴了一条绳子递给林郁。
林郁刚拿着线它就不管不顾地扑腾起来，林郁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把线都丢了。
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大鹅，她默默走到老板面前试探着问：“请问能折现吗？”
……
林郁也不记得一下午穿过了多少条喧嚣的街道，只记得天际越来越蓝，整个环境变得越来越暗。小镇的人好像不知疲倦地说说笑笑穿行在各个巷子，脸上洋溢着喜悦。
她和徐文梦走到尽头的时候，看见一排人围着一个很广的场地在观望着什么。
徐文梦似乎看见了认识的人，带着林郁走过去问他们在看什么。一个笑容可掬的男人说等下这个坝子里有打铁花表演。
听完他的话，林郁朝场地中间望去。视线之内有两个□□着上身的男人，旁边有一桶烧成红色的铁水。
旁边的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林郁从中提取出有效信息，大概是七点正式开始。
天已经是深蓝色了，云层在上面不断变幻着，仿佛预示着接下来的表演。
林郁之前听说过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一时有点期待。
最后一分钟，她屏息看着场地中央准备就绪的两个师傅。只见他们拿起工具，在一边浇筑了通红的铁水，挥起的同时用另一边的工具来碰撞。
在火花飞溅起的瞬间，她感觉有个高大的人从背后揽住她的腰。
林郁下意识想挣脱，直到听见他低下头在林郁耳边问：“你套的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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