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019
随着屋内再度沉寂,江徽司徐步走到金盆边,盆中的水温热适中,她在盆里浸湿方帕,拧干后拿起。
君怀伤那张嘴,当真是不饶人,活像吃了炸药一般,突突个不停,周身满是戾气,面色深沉,扯着嗓子,喋喋不休地说道:“我根本就不需要找大夫,你给我找大夫做什么?”
“难道你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看不起我?”
“死病秧子,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江徽司闻言一阵无语,不禁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算是哪跟哪啊,怎么给他找个大夫,倒成了自己居心叵测了。
她缓缓转身,狐狸眼轻扬,红唇微启,走到那轮椅之前。
君怀伤低垂着头,睫毛轻颤,从那角度望去,唯有一片朦胧剪影。
她将手中那块方帕递了过去,语调淡然,“本王能安什么心,谁又知晓你是不是身患隐疾。”
“把手擦干净,再把这地面擦干净,你如何自残,本王无心理会,但你不能弄脏本王的寝殿。”
按照君怀伤一贯的个性,倘若明言禁止他自残,他必定不会听,因此她故意装作不在意,反其道而行之,用言语相激,说不定能使他放弃自残。
君怀伤听罢,一双深目凛然,“你既然无心理会,那又何必管我有没有隐疾?”
他接过江徽司手中的方帕,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然后将方帕丢回给她。
继而怒视着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休想让我擦地,滚开。”
江徽司嘴角抽了抽,君怀伤的情绪起伏似乎有些过于激烈,叫他擦一下地,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吧。
晨风吹过,柳条随风摇曳。
四月的气候如同君怀伤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是阳光明媚,这一转眼,便已是细雨蒙蒙,又见雨丝飘落。
宫门巍峨壮观,漆成绛紫之色,牌匾则以黄花梨木雕成,上面刻着“养心殿”三个鎏金大字。
两侧飞檐上,盘踞着两条金色的龙,龙爪雄劲,目光炯炯,真可谓栩栩如生。
皇帝日常料理国事、议政之处,本该是庄严肃穆,政事繁忙,此刻却充盈着纵情享乐的欢声笑语。
殿中珠帘翠幕,锦绣铺陈,一众宫侍侍君环绕四周。
其中,有两位男子尤为引人注目,一位身着明黄金丝绣凤袍,雍容华贵,赫然是当朝君后傅和阙,另一位身着雪青色云纹软烟罗裳,肤若凝脂,乃是当朝安贵君安隅。
“陛下,您瞧您累的都冒汗了,夏嬷嬷真是不懂事,这么早就把您唤起来了。”傅和阙手中端着一盘桑葚,一颗颗喂到江参棠的口中。
江参棠桌上的奏折杂乱无章,不知散落在何处。
她懒散无骨地靠在花梨木龙椅上,一把揽住傅和阙盈盈一握的杨柳腰,“君后啊,你所言极是,朕在榻上和你歇得好好地,夏嬷嬷怎么这么早就把朕给叫起来了,朕还以为又要上早朝了。”
江参棠身为一朝君主,却独宠后宫美人,国家大事,自由岳母傅兰打理,故而她对傅和阙甚是偏爱。
“哼,瞧陛下说的。”安隅在一旁不乐意了,他捻起一颗樱桃,放到江参棠嘴边,轻声道,“陛下难道不知,您和君后共度春宵之后,便不再过问朝堂之事了吗?”
江参棠闻言,哈哈大笑,空着的手一把抱过安隅,左拥右抱,“朝堂上的琐事哪有美人香,朕宠爱你们,可比江山社稷重要多了,君后和安贵君是朕最喜欢的两个人。”
“那陛下以后可得多来侍身宫里走走,别让侍身独守空闺。”安隅撅起嘴,一脸委屈。
傅和阙笑得花枝乱颤,“陛下,您看安贵君这副模样,活脱脱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
江参棠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安隅的长发,态度轻佻,也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安贵君放心,朕怎么舍得让你独守空房。”
外面的春雨依旧连绵不绝,宫中的嬉笑声不断,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陛下,钦天监监正求见。”一位宫侍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道。
“不见不见,没看到朕正在忙吗?”江参棠搂着傅和阙和安隅,不耐烦地挥挥手。
宫侍有些为难,“陛下,钦天监监正说有要事相告。”
江参棠皱起眉头,不悦道:“有什么要事,比朕和君后、安贵君玩乐还重要?”
傅和阙在一旁小声提醒:“陛下,还是先听听钦天监监正有何要事吧,国事为重。”
江参棠听了美人的话,勉强点头:“宣钦天监监正觐见。”
不一会儿,钦天监监正来到养心殿,跪拜在江参棠面前,“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参见君后,君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参棠眼神游移不定,却是未曾正眼看过去,口中言道:“钦天监监正,你若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朕定要治你个欺君之罪。”
“微臣不敢,陛下,微臣昨夜夜观星象,发现红月当空,妖星降临,恐怕会对盛朝运势有所不利。”钦天监监正神色慌张,颤颤巍巍地禀告。
她额上滴落一滴冷汗,若是触了龙颜大怒,恐怕自己的脑袋就难保了。
怕什么来什么,正担忧间,就见江参棠伸出食指指向自己,怒声斥责道:“你是在信口雌黄,无的放矢,来人呐,将钦天监监正拖出去!”
“陛下!陛下饶命!”钦天监监正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微臣句句属实,并非妄言,微臣有破解之法。”
一声声“轰隆隆”的骤雷响彻云霄,“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窗棂。
那雨点密密匝匝,滴落在琉璃瓦上,溅起水花无数,随即汇聚成溪流,沿着台阶一路奔流而下。
季澜海引领着唐大夫步入潇王府,此时他的身上已经被雨水浇透了一半,“哎呀,这该死的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时候下,唐大夫,你可别染了风寒,我家王夫还等着你去医治呢。”
“我这把老骨头,淋这点雨算不得什么。”唐大夫拱了拱手,勉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
煜北将军如此骇人,谁替他医治,那都是倒了大霉了。
但他又不敢不来,他的医馆须得仰仗潇王福泽,始得以开下去,他只得随叫随到,要是潇王不高兴,他的医馆就算完了。
两人穿过回廊,来到了潇王的寝殿,季澜海叩门道:“王爷,唐大夫来了。”
君怀伤端坐在轮椅上,维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江徽司与其僵持不下,互不理睬。
“让大夫滚。”君怀伤冲着门外的季澜海命令道,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凌厉,惊得唐大夫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再次拱手行礼,便要脚底抹油离开,“老朽告辞了。”
“进来。”江徽司声音冷冽,门“咔”地打开,屋外滂沱大雨径直泼洒进来,雨雾漫天,她被泼了个透心凉。
季澜海拉着唐大夫快步进入房中,关门之际,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紧接着,惊雷炸响。
他进了屋,非但没有催促唐大夫为君怀伤疗伤,反而先取了巾帕,去为江徽司擦脸,“王爷,您贵体金枝,怎能亲自为奴才开门,奴才给您擦擦。”
“本王不打紧,叫大夫给他看看。”江徽司冷冷地吩咐,只字不提他的名字,好像那只是一株低贱的杂草。
她喉间发痒,遇风便忍不住想咳嗽,心中生着闷气。
这气,一半因君怀伤不自爱,另一半因他无故变脸,她板着面孔,学着他一句软话不肯说。
“是,草民这就去。”
唐大夫卑躬屈膝地将药箱放置于桌上,不必多言也知潇王说的他是何人,上次也是如此,君怀伤这等罪人,断不会得潇王欢心。
君怀伤见到唐大夫后,脸色愈加难看,仿佛是在压制着什么,眼前逐渐昏黑,周身不自觉地冒出了虚汗。
“王夫哪里受伤了,可是因雨天腿痛难忍?”唐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一个个精致的小瓷瓶,“先前给您的药膏可要按时涂抹,这几瓶药膏也能缓解疼痛,也是早晚各涂一次。”
“他的腿居然还会疼?”江徽司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原以为那日大夫来医治过,便不会再痛,却是她高估了古代的医术,疏忽了此事。
唐大夫听闻潇王所问,遂如实答道:“王夫的双腿已断,脚筋亦断,平日涂药,痛感尚可忍受,然若逢阴雨、飘雪之日,必定痛楚难当。”
所以昨日她要关窗时,他是身受剧痛极为不舒服吗?
她没有及时去找大夫,反倒撞到了他,还晕在他的身上,难怪他会那么生气,昨晚彻夜不眠和今日给她脸色看,必然是因为他没消气。
江徽司的脸色雪上覆霜,渗出无垠的寒气,气场冷得仿佛要冰冻三尺,眼底却藏了不安,一柄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间。
如同翻倒了五味瓶,是说不出的懊恼,明明想让他在这两年里过得好一些,可她对他一点也不好。
君怀伤静坐在轮椅上,不言不语,双手紧攥,显然是不想大夫看他手掌的伤。
“唐大夫,并非看腿伤,而是他处,王夫都血流如注了。”季澜海见王爷与王夫都不说话,便接过唐大夫的话茬,以免耽误了伤势。
君怀伤是这般不配合,紧闭牙关,苍白的脸上连一丝血色都不复存在,唐大夫将他的手拉过来,才发现手中一片殷红。
那伤口方才擦拭干净,现在又流淌鲜血,不知他昨夜怎么搞的,把手心在椅轮上磨得血肉模糊。
腿脚疼痛到意识模糊,他自然感觉不到手心的疼痛,君怀伤素来厌恶把自己的伤口展现在人前,寸寸肌肤被剥开,竟毫无还手之力。
江徽司不敢直视君怀伤,想要对他说什么,却又觉得无地自容。
上一次,她将自己伪装得十分刻薄,这一次,她……
“季澜海,跟本王出去。”她还是什么也不和君怀伤说,出去吧。
“是,王爷。”季澜海跟着江徽司出了寝殿,房里只剩下君怀伤和唐大夫两个人。
唐大夫为君怀伤医治伤口,再次感叹潇王的心思难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日他医治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煜北将军这两日便尝尽苦头。
唉,祸害遗千年的将军,吃吃苦头也算活该。
君怀伤闷不吭声地忍受着疼痛,眉头紧蹙,半阖着眼,似乎要睡着了。
“王夫,您别睡,您的伤还未处理好呢。”唐大夫连忙叫醒他。
江徽司出了寝殿,站立在屋檐下。
季澜海陡然一嗓子,喊来了临浮院所有的仆役,大伙儿纷纷争先恐后地为王爷撑伞。
江徽司举目四望,伞影重重,伞盖林立,将四周围得密不透风,想看看雨景都看不着。
她莫名烦躁道:“都退下。”
季澜海挤在两个伞杆之间挤出一个脑袋,焦急地向王爷喊道:“王爷,使不得呀,这雨下得如此猛烈,您会被淋湿的。”
“本王要你多嘴了吗?”江徽司冷冷道,她从未被如此烦扰过,要是季澜海再多说一句话,她非把他下个月俸禄也扣了。
季澜海不敢再说话,但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给王爷遮严实,绝对不能让王爷淋到一滴雨。
仆役们见王爷发火,皆纷纷撤离,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院子,季澜海与观隐分立左右,各执一伞,为王爷遮雨。
观隐也打算退下,奈何他神思迟钝,反应得慢,等到他想起要走,澜海公公一记眼神将他惊住,进退维谷,不知所措。
雨点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徽司深吸了一口气,凝望着天空,天色昏暗,风丝吹在身上,虽不算猛烈,却令人感到更加寒冷。
她想,或许这便是君怀伤感受到的滋味。
身负伤痛,无人相知,遭世人唾弃,受命运捉弄,孤独无依,无力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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