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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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云县主步子极快，一双精致的绣花鞋时不时从裙底露出些来，额上慢慢生出细密的汗珠。她身边的侍女几乎跟不上，也顾不得在宫中的森严规矩，没一会儿便小跑起来。
没有轿辇坐，她这样一路走过去，显然要费不少力气。
谢瑶看了一会儿，觉得稀罕：“好急的性子，真是奇怪。”
这千金宴摆明了不是什么好宴，旁人恨不能一步三回头让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这位居然还急上了？若非她面上没存死志，谢瑶真要觉得她是急着投胎了。
谢瑶这么想着，走了几步后，看了眼身前的宫人，忽然停了下来。
染墨和玉凝便也一齐停下，立在她身后两侧。
来引她入宫的内侍察觉到脚步声消失，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催促道：“郡主？”
内侍袖口攥紧，在轻易看不到的暗处已然湿了一片。
宫门立着许多宫人，为来赴宴的夫人娘子们引路。由他引平阳郡主入宫看似是恰巧，实则是一早的安排，若是平阳郡主突然生事……郎君如何能放过他？
谢瑶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却是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需在此处停留片刻。公公若是急着复命，还是尽快回去，总归我年少时常常入宫，也不会在这里迷路。”
此刻谢瑶的神情与传闻中张扬跋扈的平阳郡主逐渐重合相通，眼神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气，短短两句话，内侍出了一身冷汗。
他就不该在心里想！果然越是担心越会成真，这下可好，平阳郡主不肯走了！
她若是不走，那郎君那边……这可怎么办才好？
谢瑶见他低着头，两手几乎拢在一起，抿唇不语，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由得关心了句：“小公公可是哪里不大舒坦？”
谢瑶哪里想得到，方才不过是在想事情，魂飞天外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时的神情竟阴差阳错地把心怀鬼胎的内侍吓得不轻。她一边问话，一边靠近了半步，像是要再仔细盘问。
这小内侍心里本就忐忑不安，又见她靠近，还以为是平阳郡主发觉事情有异要动手收拾他，当即浑身汗毛竖起，往后退了半步，随后毅然扑倒在地滚了一圈，像是在躲什么似的。
谢瑶睁大眼，一时惊住。
他……他没病吧！
看着好好一个人，虽然缺了个玩意儿，但同脑袋又没干系，如何忽然癫狂到在地上乱滚？！
一边滚，还一边低声念：“不是奴婢的错，不是奴婢的错……”
谢瑶并不怀疑，若是有人配合，这定是一出暗藏隐情的大戏。只是这会儿压根没人在他身边，只有这小内侍一人在地上打滚，场面便显得有些诡异了。
而这小内侍自己滚了两圈，求饶的词都喊了，才发现事情好像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艰难地抬起头一看——一身红衣明艳夺目的平阳郡主，正微微歪着脑袋，好似看戏似的盯着他瞧，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只是这异样的光彩，倒不像是心中有成算，而带着几分清澈单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小内侍没有功夫想这些了，目前最要紧的，是他心中有鬼，见了平阳郡主便恐惧在心，以至于不打自招。
就算平阳郡主不把他怎么样，郎君也饶不了他！
谢瑶就这么看着这个年岁不过弱冠的白面小内侍面上神色几经变换，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仿佛涂上了一捧炉灰似的，染上了凄然的灰白之色。
低着头立在谢瑶身后的染墨抿了抿唇，一瞬抬眸看了那内侍一眼。
她跟随谢瑶入宫多次，如今谢瑶失忆，染墨却记得清楚。这人似乎还真有些印象。
只不过皇宫之内宫人无数，一个小内侍罢了，即便有些印象也难想起更多。
谢瑶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琢磨出点不对劲来。而原本她就想先留在宫门不远处等等看阿娘会不会来，所以也不着急，干脆笑吟吟地宣布：“小公公倒是有些意思，既然不愿离开，那就随我一同在此处停留片刻罢。”
地上刚爬起来的小内侍腿肚子一哆嗦，但哪里还敢拒绝，他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只能低头站在一边，仿佛有黄土已经埋到了他脖子根似的，喘气都压抑紧张。
谢瑶又重新看向宫门处。
晋国公夫人原本是要与她同至的，只是临出门时晋国公面色不佳地领着人去书房说话。
母亲与发妻要一起入宫赶赴这场鸿门宴，萧时瑾却一直没有消息，晋国公心中沉沉，愈发不安。恰巧晋国公夫人昨夜吹风受了凉，晋国公本就存了心事，见她与谢瑶就要相携出门，再一想这场宴背后的麻烦，一时失了分寸，便同夫人商议，此事可否推了去。
晋国公夫人自然感叹他年纪一大把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难得说了句天真话。
“娘娘心慈，今日千金宴散时时辰已晚，怕是会留我们在宫中歇息一夜，也算是一份荣宠。”晋国公夫人抚了抚年过不惑的夫君一身有些褶皱的衣袍边角，笑道，“我不在府中时，无人约束你，倒是给了你痛饮的机会。等明日我同瑶儿归来，可别醉醺醺的才好。”
晋国公原本只是面色发沉，听到这里，七尺汉子竟然红了眼眶。
他平日里的确喜好偷偷饮酒，却也知晓这府中之事总归逃不了夫人的耳目，哪怕是“偷偷”，也是她有意给他松快的纵容。如今听得这话，倒像是她浑然不知似的。
但哪里是真不知呢？老夫老妻，不过是靠这些故作轻松的玩笑话，想让他不必担心罢了。
过了一会儿，人出来，谢瑶便直言：“其实，只我一人去倒也无妨。”
晋国公夫人一怔。
“母亲与父亲夫妻情深，但府上没有未出嫁的女儿。真要论起来，我同夫君成婚时日尚断，不过几日功夫，宫中也没来得及重新封赐诰命。原本旨意就是给的诰命夫人与贵女千金，哪里提了郡主也要去？这帖子下得奇怪，权当我替了母亲便是。”
话音落下，晋国公夫人却摇了摇头：“只怕不好。”
“既然生事者已有不臣之心，怎么还会讲这些道理？”她蹙眉道，“况且哪里有遇事长辈退缩的道理。”
她收拾了东西，还是决定一同入宫。无论如何，也好有个照应。
就在此事，最近行踪隐秘的萧时瑾忽然回府。
见她们二人准备离去，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回来时手里拿的东西给了谢瑶。
谢瑶接了那小小一个檀木盒，问：“这是什么？”
“玉簪。”萧时瑾不紧不慢地回，甚至还有心思帮她理了理走动间有些歪斜的发饰。
“这种时候怎么还……”谢瑶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抚摸着手中长条状的檀木盒，“难道有什么玄机？”
“放了些毒罢了。”
瞧着光风霁月的人，即便是说起这等事也不改神色，仿佛在同她谈论诗词歌赋那等高雅事。
谢瑶简直是对他刮目相看。
当初，这人可是还扮过她那劳什子幽怨情郎的！她也是太单纯，这样一个面白心黑的郎君，就算是真的心慕一个花心娘子，定也是要步步为营做大房的，哪里能安心做人外室？
谢瑶短暂地跑了神，等回过神来，才来得及问：“我同母亲马上入宫。你怎么瞧着好像并不担心？”
这么慢慢悠悠才赶回来，同心中忧虑的晋国公简直分处两极。
不过，萧时瑾的确不急。
听到谢瑶询问，他甚至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浅淡，但是放到当下仍然有别样的意味。
“郡主也不必担心。”他缓声道，“不会有事。”
他不是会说大话充面子的人，说不会有事那就一定有所安排，或者是知晓什么内情。
谢瑶看着他，他便又补充道：“宫宴中不会下毒，上月宫中新入了一位擅做糕点的御厨，机会不常有，多用些也无妨。”
“唯有一点。若是夜里留宿宫中，入睡前需记得消食。”
谢瑶：“……”
方才晋国公与晋国公夫人夫妻情深的画面仍在脑海停留，风花雪月好不浪漫，可瞧瞧轮到他们，活像是多了一面照妖镜似的！
虽然她的确喜好美味糕点，但有这样不知节制吗？
谢瑶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晋国公从府内巴巴跟出来，正准备扶着夫人上马车，眼眶红彤彤，万分缠绵不舍。
谢瑶转头看到，一面又在心底给萧时瑾记了一笔，一面想起他方才的话。
如果宫宴真的不会有事，她想瞧瞧阿娘会不会去。这么些日子没见，又没办法亲口问究竟为何不肯见她，总归是心下不定。至于婆母……
萧时瑾从开始，到方才回来，都未曾告知父亲晋国公其中内情，也没在二老面前多做解释，还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顾虑。这么白白担惊受怕也挺冤枉的。
谢瑶重新搬出了方才的说辞，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有事，并且单手劈倒边上一棵小树以作证明。中间加了晋国公几次劝说，最终才把被晋国公死命拉着的晋国公夫人留在了府内，独自来了宫中。临行前，已然上了马车，她还听到晋国公夫人似乎冷哼了声，也不知对着谁。
如今谢瑶仍留在宫门附近，将附近的守备情况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这期间陆续经过了不少面上郁郁的夫人和年少的小娘子，并没有看到定北王妃出现。
但是却等到了庆云县主折回。
鬓发微乱，气息不稳的庆云县主面含薄怒，似乎隐隐还带着些委屈和不甘，经过谢瑶身侧时，仿佛抬眸匆匆瞥了她一眼，不过很快又朝着宫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瑶：这人一看就不安分，做了外室情郎肯定也要图谋上位的！世子：（微笑.jpg）成婚后笑变多了，一肚子坏水慢慢不藏了本性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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