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身有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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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瑶原本还在发愁怎么才能回一趟定北王府，好歹看看阿娘如今到底如何。
如今形势紧张，她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可不折腾幺蛾子的话，规规矩矩的法子又无用，阿娘看样子根本不准她回去，一时进退两难。
可收到这什么“千金宴”的帖子后，她担心的事反而变成了：她阿娘不会因为不去这场千金宴出什么问题吧？
中宫皇后的帖子，自然不是轻易就能拒绝的。而阿娘似乎是铁了心要自己待在王府，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内情，但起码一场千金宴大约是不能撼动。
而这样的担心在半个时辰后终于到达了顶峰——
工部左侍郎兴许是觉得自己当初参与了城墙暗道的修建，在收到消息后吩咐心腹带着家中发妻儿女一齐往西北面城墙靠近，试图找到当初为皇家留的后路。
但城墙边却早早地围了身着软甲的兵士，直接把这一行人的马车扣下。其中有个趁乱混进马车内藏在装有行礼的箱子里的妾室见状心有不安，竟然从箱子里爬出来，在这位工部侍郎的夫人还在咬牙不肯受人所制时偷偷从后面试图钻入巷子里逃命。
结果，不知何人在暗处弯弓射箭，竟然一箭射死了这个妾室。
血流了一地，工部左侍郎幼女如今还是位年纪尚轻的小娘子，当即惊叫出声，很快被人拿布堵了嘴。女眷和一个幼子，主仆十几人，尽数被抓。
动手的人压根没有打算隐藏，是起了杀鸡儆猴的心思，各府的门路带来消息，一时又是一阵恐慌。
谢瑶却回过味来了：“所以，这是逼着没有反抗之力的女眷进宫，想借此拿捏朝臣？”
但是她不敢相信：“可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怎么还要带上我呢？”
她早就知道自己在外的悍名，仿佛是个可止小儿夜啼的母大虫。将门虎女，天生神力，哪怕不能带兵刃进宫，也有的是办法折腾。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这些想要在宫中谋事的人，莫不是疯了吧！
……
“你莫不是疯了，竟还给平阳下了帖子。”华丽的宫室内，着墨袍的年轻郎君凝视着面前把玩折扇的白衣玉郎，眉头紧蹙，“行事如此激进，处处要彰显自己的心思，你可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自然是为保万无一失。”出声之人，赫然是平日里处处以温雅谦逊示人的柳氏玉郎，此刻他握着折扇，语调依然温润，眼底却透露出一丝赤红，“像平阳和阿音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上，不是么？眼下我愿意亲自送她最后一程，也算是给她做定北王的父亲一个体面。既然是变数，也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令人安心。”
以往的风度仿佛被抛在一边，锦衣玉面的贵公子终于露出了温和表象之后的锋利爪牙。
素来有“柳玉郎”美称的相府郎君柳玄清，从不在此人眼前掩饰自己对府上姊妹柳成音的厌恶。
毕竟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燕洄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开口，倒是没有多余去争辩什么，只是警告他：“既然你自认可以处理好这件事，那就最好不要生出什么事端。”
“那是自然。”柳玄清收起折扇，露出熟悉的温和浅笑，“那日惊鸿一瞥，我早已决定要亲手送这位平阳郡主一程。如今机会送到了眼前，即便是为此私愿，我也不能容许横生枝节。”
燕洄没有再开口，目送他缓步走出了宫殿，踏入外面的昏暗天地——
天边还飘着细雨，正是乌云蔽日、不见阳光的时候。
待到柳玄清出了这间大殿，才从暗处走出一个垂头恭敬行礼的勇武侍卫。
他跟随燕洄多年，最是了解主子的脾性，便开口道：“殿下可是对这位柳氏的郎君有所不满？”
燕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柳氏愿与我等共谋大业，怎会不满。”
“可他不仅时常自作主张，还……”侍卫模样的男子抱拳躬身，“成事就在眼前，竟还小肚鸡肠地对两个女子心怀憎恨，甚至为此召原本不在计划之内的平阳郡主入宫……殿下，如此心性，怎么能成大事？”
“但他是如今柳氏的下一任家主。这便是他的价值。”燕洄漠然地陈述着这一切，“他要柳成音艰难度日，即便她是送来府上联络燕柳二府的关键，是我的发妻，我也应下了。如今不过是再多一个女人，无关紧要之人……最后再满足他一次，倒也无妨。”
侍卫沉默着立在一边，却听到燕洄忽然轻笑。
“……大抵患有那等隐疾的男子，便是这样憎恶世上拔尖的女子。平阳郡主身手不凡，身为女子却武艺拔尖，也不知是不是会让人想起自己那处的无能，浑然不似个真男儿。”
嘶——
侍卫险些没能收住口中几乎溢出的气息，在心底倒抽一口凉气，猛然抬起头。
——像柳郎君那样的人物，内里如何暂且不论，表面上看着还是光风霁月人模狗样的，如何竟有这样的隐疾！
难怪他有时候的小心思让人觉得扭曲古怪，原来如此！身有残缺嘛，脑袋里多少会带点病的！
侍卫感叹了一阵，再低下头时，脑海中顿时多了许多可以偷偷思考的风月二三事，也不再追问旁的，很快又隐退在黑暗中。
燕洄径直抽出面前花瓶中已然凋谢的花枝，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争先恐后地往下落，很快只剩下了一两片还依附在光秃秃的花枝上。只稍稍一松手——花枝落地，仅有的两片花瓣也彻底脱离坠落，被踩成模糊的一团嫣粉。
就像是他府中那个曾经一舞动京城的贵女，如今不过是将谢之花。无论他此回成事与否，她都必然是活不下去了。
所谓贵女，也不过是更昂贵的筹码。
他活了这二十余年，唯独见过一个女子，离经叛道到仿佛没有什么可以束缚她，被宠得如珠似宝，肆无忌惮——那定北王府中的平阳郡主，多令人嫉妒。何止是柳玄清一人看不过眼呢？
日头渐移，逐步靠近千金宴的时辰。燕洄快步走出此处大殿，前去天子寝宫。
中宫皇后正在其内跪坐焚香。
听到这阵脚步声，她睁开眼，唇瓣微动，很快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
这一场来得突然又仓促的千金宴终究还是难以逃避，宫门前很快多了不少马车，贵女们头一回用几乎面如死灰的神色参加宫宴。而诰命夫人们则更加不甘——她们顺风顺水了一辈子，夫荣妻贵，好不容易坐稳位置，竟要因此受这无妄之灾！
而这些贵女，又多半是她们的女儿，原本也可以顺遂一生，如今却宛如待宰羔羊，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还不得不引颈就戮。
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谢瑶乘坐马车过来时，庆云县主刚刚下马车，神色几乎与平常无异。
她不禁多看了一眼，只觉得那张脸仿佛在哪里看到过。不过最终没能想起来。
此次陪她进宫而来的，是染墨和玉凝。
两个相对沉稳的侍女，此刻都抿唇立在一边，带着几分不自觉的警惕。
相比之下，谢瑶自己反倒显得轻松自在。她只穿了件寻常出门时会穿的红色衣裙，腰间也没挂她几乎从不离身的金丝软鞭，只有头发仔细梳过，一身行头宛如春日出游。
见庆云县主眯眼望过来，谢瑶还对这个仿佛有几分熟悉的贵女露出一个之前专门练习过的友好微笑。
庆云县主似乎没想到这一茬，眼神一闪，随后迅速扭过头，没再看她。
谢瑶没在意，在检查过身上没有锐器后，很快跟在她后头进了宫门。
作者有话要说：
谢瑶：你在说什么屁话！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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