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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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会出现在百花楼下完全是一个偶然。
这天他刚办完一个案子，手上还有几个大案，但他并不打算像一只归巢的燕子那样一刻不歇地跑回汴京。
做人，最好是不赶不忙，要真的赶，真的忙，就尽量做到：赶的时候不忙，忙的时候不赶。
这是铁手做人的原则。
他打算稍微放慢些步子，一边练习移穴换位之法，一边欣赏这江南的大好风光。
然而他还没在这古街走上几步，一群乌泱泱的百姓便涌了上来。
怪就怪那上官飞燕之前在街上闹出的动静太大，百花楼附近的百姓大多受过花满楼恩惠，一见公门打扮的铁手出现，便争相上前向他告状，说有个穷凶极恶的歹徒追着个小姑娘，往花公子的楼上去了。
铁手是听说过花满楼的，知道他虽双目失明，却是个心地善良，热爱生活之人，而且武功还不弱，类似这种欺凌弱小的宵小之辈，一定不会是他的对手，但是出于捕快的职责，无论如何铁手都要去百花楼看上一看。
他刚一走到楼下，便听见楼上有个男声在叫他快些上去，说什么有前朝余孽阴谋复辟。
这听起来相当鬼扯，但铁手上楼的动作却迅疾异常。
屋子里只有花满楼和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年，对面的窗户敞开着。
铁手问：“人呢？”
少年指着窗户，急道：“刚跑！”
铁手立刻便要去追，却被花满楼伸手拦住。
花满楼笑道：“你别听他胡说，她不是什么阴谋复辟的前朝余孽，只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小姑娘罢了。”
铁手先是看了看花满楼，又用惊疑的眼神看了看男孩，见他一脸无辜的样子，便向花满楼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将上官飞燕所说的故事对着他复述了一遍。
铁手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她是边陲某个小国的遗留王室，想要向三个叛臣讨取属于故国的宝藏以求复兴。”
“真要复兴还用等到现在吗，”男孩再度坐下，将冷掉的茶随手泼掉，又给自己沏了一杯新的：“刘邦起兵的时候都47岁，他就算是前任大金鹏王的遗腹子，现在也至少50岁了，你真信他还有什么宏图大志？我看八成就是单纯要钱的吧。”
花满楼叹了口气：“就算不做复国之用，但那三人私吞了旧国财产，在她看来也是有失公义的吧。”
“那她为什么不报官，”男孩竖起拇指冲着铁手晃了晃：“这可是现成的官府中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她还怕堂堂的四大名捕主持不了公道？她的敌人是蔡京还是诸葛正我还是上面那个？”
铁手皱了皱眉：“小兄弟，不可妄言。”
男孩耸了耸肩，虽不再言语，看那神情却还是浑不在意的样子，看得铁手在心里暗自摇头：这孩子伶牙俐齿，思维敏捷，就是为人轻狂了些，日后怕是要招惹不少祸事。
“还不知小兄弟的名字是？”
“我姓吴，口天吴，名字不太好，所以不想说，你们可以叫我小吴。”小吴说完后，便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按理说茶是用来去火的，那一小吴喝完却是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拍，怒道：“我就看不惯你这种人，她明明是要骗你，你却还在替她担心，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四处烂好心，才招来那么多麻烦！”
不曾想被他看破心思的花满楼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歉意的表情：“抱歉，是我让你添烦恼了。”
“知道你还不改？”
花满楼摇摇头，柔声道：“人心虽复杂，但也不乏纯真善良。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受伤，就封闭了自己的心门，拒绝了所有的温暖。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那是人性中最美好的部分。”
铁手在一旁点头赞同，他此前只是听说过花满楼的为人，到了此刻，才算是对他真正的敬服：“花公子说得没错，这世间善恶并存，我们不能因为遇到了恶，就否定了善的存在。真正的勇士，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依然愿意相信美好。”
“说得真好，比唱的都好听，”小吴对两人的看法很是不以为然，道：“我看是你们见识的太少了，殊不知这世上的人心比鬼神还可怕。”
“我认同你的后半句话，但我不认为你的见识足够多，”铁手抱着手，挑了挑眉，道:“我看你年纪尚小，何必总是学大人说话。”
小吴呵呵了两声，肉眼可见地转移话题，道：“话说那个女骗子，就是上官飞燕，可能要劳烦铁捕头重点关注下了，她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此话怎讲。”
“她此番布局，其实是想通过花满楼来找陆小凤的，但要说到管闲事，花满楼比起他也不遑多让（说到这他翻了个白眼），所以有什么是花满楼做不到而只能陆小凤去做的呢？”
铁手微一思索，眼神便逐渐深沉了起来。
陆小凤是一个好管闲事的浪子，他没有花满楼的出身和势力，但他的交友远比花满楼广阔，比如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妙手老板朱停、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武当木道人、霍休...这里面有剑法卓然的绝世剑客，也有身负绝技的神秘高人。
如果要劳烦他动用这些人脉，那上官飞燕提及的三个叛臣，恐怕不是权势熏天，便是武林高手，亦或者两相结合，强强对抗下，武林必将又掀起一波腥风血雨。
好在五十年内崛起的武林名宿也不多，小范围内梳理下，应该很快便会有眉目。
“我立刻启程返回神侯府去查询相关线索。”
花满楼上前道：“我送铁捕头吧。”
铁手冲他拱拱手：“花公子不必多礼，我自行出去便是。”
“那就麻烦铁捕头你了！我看好你哦！”小吴在楼上兴奋地冲铁手挥着手。
他的模样实在跳脱浮夸，看得铁手觉得甚是有趣，便也有样学样地冲他挥挥手，然后便离开了。
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楼上的小吴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花满楼柔柔的语调再度响起，道：“可以说说，你的麻烦是什么了吗？”
小吴转过身来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地说起了风马牛不相干的话题：“其实我不是讨厌你，也不是讨厌你这样的人。”
花满楼道：“我知道。”
小吴道：“我只是讨厌用善良换来伤害。”
花满楼道：“仅仅只是伤害吗？”
小吴道：“那还有什么？”
花满楼道：“我若是一开始什么都不做，那我便什么都不会得到，但是现在我不仅换到了她的欺骗，也换到了你的善良，你说，我该不该继续尝试下去呢？”
小吴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他很少接受到这么纯粹又直白的善意，这让他既感到害羞，又觉得纠结。
纠结的是他喜欢花满楼的善良，但又不能接受花满楼太善良。
他总会在理不清情绪的时候变得暴躁。
于是小吴又抚弄起了他的红玉镯子，语气急促道：“我该杀了她的。”
花满楼问道：“谁？”
小吴冷声道：“别跟我装傻。”
花满楼面色一滞，罕见的严肃起来，道：“你我都没有审判他人的权利，何况上官飞燕尚没有犯下任何罪行。”
小吴道：“她现在不犯，将来迟早也会犯。”
花满楼道：“若她将来铸下大错，也自会有合适的人去审判她。”
小吴道：“在那之前，一定会有人折在她手里。”
花满楼：“你要用如果的罪名给她定罪？”
小吴沉痛地低下了头，道：“我服了，行吧，你说的都对，咱们换个话题。”
花满楼恢复了笑容，道：“请讲。”
小吴道：“我的那个麻烦倒是不像上官飞燕那么麻烦，唯一相同的点，大概是都见不得光。”
花满楼笃定地道：“所以你才会用上官飞燕和金鹏王朝的事将铁手引走。”
小吴道：“不错。”
花满楼道：“那你所图的是？”
小吴道：“我需要一个勇敢仗义又身手矫健，更不贪图富贵的人，和我去下个地。”
花满楼道：“下地？”
小吴道：“也可以叫下斗或者倒斗，通俗点讲就是盗墓，我一直靠这个过活。”
小吴说完便看向花满楼那双无神的眼睛，仿佛能通过它们看到他心底真实的情绪。
“你会讨厌我吗？”
花满楼摇了摇头，诚恳地道：“如果一个人一直都在做着他认为不好的事，那他一定是有自己的难处，我喜欢你，我喜欢说实话的人。”
“那你要求可真是太低了，”小吴的脸又红了，平复了一下情绪后，道：“我也喜欢你，你是一个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让我感到十分舒服的人，这件事过后，我可以经常来找你吗？不是现在这种，是作为朋友的那种。”
花满楼听罢，笑中透出了一丝无奈，道：“我以为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
小吴听了一愣，赶忙笑着拍了拍自己脑袋，道：“对，对，对，我可真笨。”
花满楼道：“那你现在要同我去找陆小凤吗？”
小吴道：“当然。”
花满楼道：“我还有一件好奇的事，你说你的麻烦不如上官飞燕，那你为何也一定要陆小凤同你解决麻烦呢？”
小吴道：“那是因为除了我说的那些条件，陆小凤还有个其他人没有的优势。”
花满楼道：“什么？”
小吴勾起嘴角，笑得格外邪气，道：“他是个混蛋，一个超级大大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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