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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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的大师姐冷眼旁观这两位的初见。
老实说，她之前一直很疑惑自己怎么还没堕入魔阴。
作为寿命五百起步的仙舟人的一员，晓苍从十岁起被怀炎收养后，脑子里就仿佛被装入了什么与自己本身性格完全相反的卷王插件。当时不停学习的她一度让怀炎广搜各种育儿书，试图学习如何处理养父女关系。虽然最后对她本人完全没用，但也让怀炎在日后照顾弟子这方面至少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纸上谈兵。
她仿佛被什么极恐怖的东西在身后紧紧追赶着，稍有放松便会坠入深渊，追悔莫及。怀炎当年还是个第一次养小孩的愣头青，对这种情况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尽全力去支持自家孩子的追求。
不管是对知识的鲸吞吸纳，还是对权力的野心与渴望。
多奇怪啊。一个毕生追求是躺平晒太阳的人，却对权力和财富有着如此迫切的需要。仿佛她永远被不安环绕，永远奔走在追逐的孤路上，永不停歇。
稍小一点，晓苍还会安安分分地呆在实验室里捣鼓她的机械。而再大一点，她便敢独身一人开着自己手搓的从没进行野外试验的星舰去荒星探索历练。再然后，她便进入了云骑军。在两千年的工作中，她用一件件实打实的功绩，坐实了朱明将军副手的身份。
只是她仍然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这也使她越来越暴躁。在战场上贴身肉搏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后来，她甚至不知道从哪抓来了一只岁阳改造成能源中枢，造出了“凤皇”。
但她仍然没堕入魔阴。
哪怕加班两千年，被不知名的心理驱使着内卷两千年，哪怕脑子里一直有只岁阳逼逼叨叨，哪怕她已经送走了无数同期战友无数师弟师妹……她也还没迎来魔阴。
这次她身上留下的步离人的爪印就是她在战场上一瞬间的恍惚所致。以她现在跟个军火库似的状态，晓苍知道，如果她现在入了魔阴，全朱明要么用人命来填生生把她耗死，要么就只能由怀炎亲自出手将她斩杀。
那个玻璃心的臭老头会难过的吧。
于是她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选择了躲开。不过由于那一瞬间的犹豫，她的后背上还是留了道深深的口子。得亏凤皇当初设计时就在伪装方面下了大功夫，不然刚才跟老头一起抽烟时，我身上的血味就该露馅了。
他可不是嫩生生的小短生种。
在终于知道自己这个拧巴状态的原因时，晓苍是有一种解开多年疑惑的舒畅感的。但那短暂的愉悦感消散后，她将目光转向了那个短生种小孩，目光幽幽。
在晓苍脑子里的记忆中，前世那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占总共二十年左右，不过胜在情感丰沛纯洁，影响相对大一点；但此世她作为朱明仙舟本地长生种活了两千多年，有些观念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
比如说，朱明仙舟对来求学的短生种的态度。
在知道自己之前违背天性卷生卷死，在魔阴边缘左右横跳一千年加班奋斗两千年，是出于前世的“想要让应星过得好一点”……
直接一点，换个说法。就是为了过两年这个小崽子长大之后给他收拾烂摊子。
虽然情感上确实受到了一定影响，但晓苍脑子里出现的第一反应确实是：凭什么。
她之前和这个短生种小孩素昧平生，然而为了给他托底，我硬生生卷了两千年。
晓苍不理解，但理智警告她不要迁怒。现在的应星只是个纯白如纸的孩子。他还没犯下罪行，还没变成那个天才百冶，还没骄狂还没苍老还在燃烧着。
就像是幼小而活力四射的火苗。
作为全家唯一一个靠谱人，朱明仙舟的大师姐，晓苍在师弟师妹同僚后辈们眼中，与朱明最优秀的机器也没什么不同。她永远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要说那段记忆对她毫无作用，倒也不见得。
与应星有关的那些……游戏剧情？那些剧情暴露了很多东西。如果我善于操作，我可以在过几年的纷乱中为朱明从罗浮身上咬下好大一块肉。
光是罗浮的医疗部门丹鼎司几乎被丰饶民渗透了个干净这一点，就够腾骁那家伙在元帅面前喝一壶了。
更别提还有围绕着那五个孩子所铺开来的阴谋……那才是大头。晓苍眯了下眼睛：在合理合法的操作范围内，联合饮月那家伙本人，我们可以直接搞掉一波龙师。
虽然看在罗浮反复刷机那位总给她配药的份上，晓苍不会主动对罗浮的持明动手。但要是他们主动惹上了我……我也不会留手就是了。
女人看着两个小的大眼瞪小眼，垂下眼掩去了脑子里转悠着的危险想法。
应星本人现在还什么都没干，晓苍不可能因为原因出在自己身上的某些拧巴想法就迁怒自家小师弟。
怀炎门下每一个弟子都是被她亲手带大的，而晓苍一向是个护短得要命的性子——我们家的孩子可以我们自己关起门来打，别人敢动他一下，那就先把外人揍一顿再说我们家孩子造了什么孽。
哪怕假设应星未来真的跟剧情里一样背着个小包袱溜去罗浮为腾骁发光发热了，那他也是朱明的孩子。
我不管罗浮他们怎么内斗，我只知道这帮玩意伤了我们朱明的小孩。管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呢？
更别提后来的他可能整个人都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身不由己，如八音盒上起舞的木偶。
朱明的大师姐轻吐一口气：我想要个活持明做实验很久了。
我看罗浮那支持明里有几头上蹿下跳的老不死就挺合适的。
晓苍隔着风衣的衣摆按了下应星的小肩膀：“看怀炎那意思你以后应该会常住这里，先认下人脸，省得让这条莽莽撞撞的龙给你吓到。”
她的动作仿佛什么开关，让这幅静止的画面重新活动了起来。凝固的油画仿佛从流光天君的注视中得以解冻，重归鲜活的人间。
那张从水池里冒出来的那张湿淋淋的美人面也不再磨蹭。罗浮持明云吟御水是本能，更别提要是算上刷机时间抵得上晓苍现在年纪十倍大的这位。应星只觉得一个晃神，这个人就从水池里跃了上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人故意的，又是一蓬水花迎面扑来。
这次凤皇反应及时，光盾闪现将所有的水珠都拦在了外面。只是应星还是隐约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莲花香。清冷而悠远，如隔着古国层层水晶帘被供养着的祭坛上的金池青莲。
晓苍眯了下眼睛：饮月君，你最好告诉我你真的对啃种子没什么兴趣。
别以为她没发现刚才那滴水。
打个气味标记很正常，但非得点额头吗？
她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什么警报在蠢蠢欲动。
按照那份记忆中的剧情发展来讲，这两位本该在应星长大后被外派到罗浮时才第一次见面。从此一见倾心……啊呸如故，从此结为莫逆之交推杯换盅共赏明月成就一番事业。
所以为什么是换盅？
那不是订婚用的礼仪吗？
只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云上五骁这个组合最后以一个非常难看的方式落幕，彻底分崩离析。曾经比珊瑚金还要坚固的情谊变成了廉价的塑料，终结于一场闹剧之中。
剧情中的饮月和应星，最后一个受刑转生一个丰饶诅咒，一个忘尽前尘一个行尸走肉。然后开始你追我赶逃吧挚爱亲热天堂……又是什么怪东西跑了出来？前世的我到底看了多少奇怪的东西。晓苍揉揉太阳穴，只感觉脑仁突突地疼。
总之，这俩从甜甜蜜蜜的男同性恋变成了互捅不乐的男同性恨。而她今天刚见到的这个小师弟应星，虽说有点腼腆自闭，但大体来说还算意气风发。晓苍很难想象他以后会变成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
在忽略掉她本身的因素，作为大师姐，晓苍在知道自家这位板上钉钉的小师弟有可能的未来后，便陷入了沉思。正巧赶上罗浮龙尊又来逃家，她便尝试着推动了一下命运的齿轮。
虽然她不怎么信，但试试又不亏。
如果说真的有那种东西的话。
相较于其他时间更往后的剧情线，目前更改感情线的尝试性价比更高。而眼前就正好有两个剧情人物，此时不试更待何时？
于是晓苍选择让这俩提前见面，争取在男同性恋的关系确立之前，先确立前后辈或者叔侄关系。根据她对这条偶尔发癫的大青龙的了解，这人一向端方守礼老成持重，想来有这层关系拦着，这俩人应该不会再滚到一起了……吧？
晓苍看着这张比自己记忆中的要稚嫩得多的脸，陷入了沉思。
力量属性是一样的，看外貌也是持明。我上次见到大青龙是什么时候来着？晓苍努力回忆：三十年还是五十年来着？
不过不管是三十年还是五十年，这点时间就够罗浮的龙尊换个代了？
晓苍摸着下巴：不对劲。
她看了过去，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疑惑。
“新任的饮月君？”
少年颔首，肯定了她的猜测：“我名丹枫。”
丹枫也看了回来，目光中带着些藏得极好的好奇。
作为新生的持明龙尊，他本该老老实实地呆在罗浮仙舟的持明族地内，接受重重保护。不过根据丹枫的观察，他总觉得本该效忠龙尊的几位龙师并不是一条心。来自上一代龙尊的记忆也告诉他，这些人可以信，但不能尽信。
如果只到这里，丹枫只会潜伏起来，等待自己长成，然后以绝对的力量将龙师们的小心思挨个压下去。持明族不会受什么影响，而他也没必要跑这么远，来到朱明。
只是他之前翻阅前两任龙尊的记忆时，他看到这两位的记忆里都记录着同一个人。
那个人是朱明将军的大弟子，在前前任的记忆里，她曾经是个热烈得像火一样的人。仿佛多看上一眼，那炽烈的火焰就会燎到自己软乎乎的尾巴毛。
前前任这么总结：这个女人非常朱明。
能连续给两位龙尊留下深刻印象本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更别提丹枫从这俩老龙的记忆中，还感觉到——他们两个，都发自内心地信任着这个朱明人。
甚至更甚于信任其他罗浮人。
丹枫推己及人：我的前世是那种会轻易交托出信任的持明吗？
显然不是。
那么问题自然出在这个朱明人的身上。
不过在看到这位朱明大师姐之前，丹枫先注意到了她身边的那个孩子。
银白色的头发，紫若晚霞又如星空般的眼睛，还有哪怕以龙尊的视角来看也是极漂亮的脸。
龙尊是与万龙之祖最为接近的存在，天然喜欢亮闪闪的漂亮物件。而眼下，饮月龙尊看到了一对极剔透的紫色宝石。
龙尊大人从不隐藏自己的欲望。而在场的另外一位朱明人，又被他的前世和前前世所共同信任着，那就更没什么隐藏的必要了。
这孩子是晓苍新带在身边的孩子，丹枫沉吟片刻，明白过来——这是怀炎将军新捡回来的战争孤儿。
他转向应星，同样颔首示意。
“你好，我是丹枫。”
才刚来仙舟没几个月的应星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模样搞得有些不自在。他侧头看看师姐，大着胆子跟丹枫打了个招呼。
“我是应星。”
孩童的眼睛明净而温和，如夜空中的星辰。微亮但不刺眼，同时又有着无可比拟的存在感。两个少年对视着，像是有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涌动，眼看着，就要打破沉静的水面。
只是他们两个突然被人同时拍了下肩膀。
“不管你们还想聊什么，进屋聊吧。”
晓苍打了个哈欠：“我一会上去补觉，饮月……丹枫。你和应星熟悉一下我家。放心，没什么危险物品，你们自便。”
她回忆了一下各种物品的来源，冲丹枫眨眨眼：“我记得这里好像有你前世留下来的东西，你翻翻看，应该会有惊喜。”
每一代饮月都不喜欢被叫饮月。不过能理解，“饮月”听起来活像是个呆愣愣的符号。晓苍自己也更喜欢叫他们的名字。对这个新生的小饮月，自然也一视同仁。
高挑的女人招招手，两个少年对视一眼，连忙跟上，回到了屋内。
怀炎作为朱明将军天天忙得要死，能抽出空来传道授业都是万幸。至于弟子的饮食起居？那只能说自求多福。知道自家老头天天到底多忙的晓苍很自觉地接过了照顾师弟师妹的担子。
正常来讲师弟应该去住宿舍。但是深知老朱明人对短生种会有什么态度的晓苍哪能再让自家小师弟进去找不痛快？
晓苍把自己扔到床上，习惯性地忽视了脑中凤皇的声音，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应星才刚来，饮月也刚转生。凤皇，今天的身体可不能借你用。老实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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