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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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对面小应星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晓苍眨眨眼，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
她叹息一声：“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也很希望你这么个好孩子能做我的小师弟。”
“但是啊，你之前没有选择，不是吗？”晓苍这次没刻意展露出柔和的表情。但她现在这种放松的语气，反而让应星更能感觉到她话语中的真诚。
小孩定下心神，反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化外民来朱明，基本都是求学的。”
晓苍叹息一声，原本还试图措辞，但片刻后她放弃了，直言道：“你的家乡毁于丰饶孽物之手，而像你这样的战争孤儿各大仙舟每年要接纳上万个。这类孩子无一例外，尽数加入了云骑军，将毕生奉献给了剿灭丰饶孽物的战争中。”
女人抬眼看向应星：“而自改革后，最近一百八十年的数据统计显示，与你经历相似的孩子们，他们的第一志愿是曜青仙舟，或者罗浮仙舟。”
帝弓七天将紧随【巡猎】，而他们统御着六艘仙舟。虚陵隐于幕后声名不显，玉阙是情报中枢，基本不参与正面战场，方壶又是持明自治领。那渴望复仇的化外民能选择的地方便只剩下了曜青、罗浮，还有朱明。
比起一年十二个月十一个半月在大捷的曜青仙舟，还有最近招揽了某个苍城遗孤而势头正猛，且本来战绩也仅次于曜青的罗浮仙舟来说，只有着“工匠圣地”一称的朱明仙舟在这方面并不起眼。
朱明仙舟的能力更多发挥在后勤与研发，对其他仙舟提供机械和技术的支持。若非出了晓苍这么个异类，朱明仙舟本没有常驻对战丰饶孽物的正面战场的将领。
“明白我的意思了？”晓苍敲敲桌面示意应星回神。
朱明并不负责正面战场。在朱明的话，应星可能很少会有机会去亲自斩杀丰饶孽物。
“我再问你一遍。这次，我换个问法。”女人看向应星，目光温和。
“你的目标是什么？”
应星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知道，如果他想留在朱明仙舟，他现在最正确的回答，应该是“我本意就是来朱明仙舟求学”。
但他不想这么回答——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他怔怔地答到：“我想……杀尽所有的丰饶孽物。”
晓苍动动眉头：“好志向。不过容我追问一下，你这句话的重点，在于‘由你亲手杀掉丰饶孽物’，还是‘杀尽所有的丰饶孽物’？”
应星不假思索地抬头：“那当然是后者！”
他看朱明大师姐合掌，露出了一个微笑。意气风发，自信满满，仿佛她所言即是正确。
“那我敢保证，寰宇间没有比朱明仙舟更适合你的地方。”
“你认为什么是杀掉丰饶孽物？”
应星隐约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前往地下。
他被这位目前的大师姐领着大概了解一下六艘仙舟各自的职能，又被连击问心。正恍惚着，就迷迷糊糊地跟着晓苍来到了一条金属通路中。
这次是暗金色的门……应星跟在晓苍身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凝聚着属于无数匠人的智慧结晶，这让他忍不住看入了迷。
而这时，听到晓苍的问题，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让它们彻底死去、消失，就是杀掉。”
“定义确实没问题。”晓苍继续问，“不过你这是从丰饶孽物的状态来看的。”
“假设，你是一名云骑，你杀了一只丰饶孽物。”应星听见旁边的大师姐慢悠悠地提问，“这条丰饶孽物的性命，这个成果，属于谁？”
应星愣了一下，隐隐明白过来大师姐话里的意思——战斗，不止亲手挥刀一种方式。
“正好我刚打完步离人，那就用他们来举个例子。”
此时，他们正好到达了另一扇房门前。晓苍将脸探到门上的兽首前，对视。九道密码锁依此落下，露出了门后的那一大片黑暗。
晓苍抬手点上太阳穴：“凤皇，帮忙投个影。我想想……十六年前星历五月三日，那天应该是你上线。投一下中午遭遇战中的那支步离小队。”
室内应声亮起了幽蓝色的灯光。很快，黑暗退去，银灰与银白交织的场地中间投影出了一支小型舰队的缩影。而同时，这支小队中的几只步离被单独拎出来放在旁边，方便观察。
晓苍回头，正好看到双目赤红的应星。原本乖巧温和的小孩此时面目狰狞，满是恐惧与恨意。
解决恐惧的最好办法，是直面恐惧。
她向应星招手，要他上前来近些观察：“这是我之前遇到过的一支步离小队，品种相当全面，正好可以用来解说。”
步离人以部落制为主，认“巢父”作首。他们常常群居，就像一同捕猎的狼群。“巢父”们之间的争斗会选出“战首”，作为步离的首领。
“这些在仙舟通用教材里有讲，回头你自己去看，我不多说。”晓苍牵起应星的手，用体温的传递给予他安全感与支持。
“我想你现在更在意到底该怎么杀步离人。”
晓苍把应星放在凤皇不知从哪扒拉过来的一个儿童座椅上，自己将不同形态的步离人进行拆解，将他们的肌理一点点铺开，让应星真正地全面认识了步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种族。
“他们在‘月狂’状态下，身体会产生变化。”
站在她们面前的步离人模型应声而动，身体上的肌肉凸起，吻部、下颔也从皮肉之下爆出，带起了一蓬蓬血花。但小应星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刚出现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开始愈合。而没过多久，那刚出现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这段实机录像的流速被我调慢了十三倍，在战场上，这就是不到三十秒内发生的事。”他听到有人在说话，声线平淡，如某种冷硬的金属，“你可以想象一下他们的身体素质有多强悍。”
“而且他们的战吼带有震慑作用，哪怕是仙舟人也逃不过战吼震慑下的恐惧。针对这种情况，在很久以前，由持明牵头，方壶和罗浮联手，由第92代饮月君制作出了能抵抗恐惧的丹药。”
晓苍打了个响指，两人面前的全息投影换了个模样。她声音淡淡：“顺带一提，丹枫那孩子是第99代饮月君。”
此时，全息投影切换到了一片等比例缩小的战场。应星能看到，云骑军的将士们正与那些比他们高大得多的步离人撕咬在一起。血肉不断撕裂又不断愈合，肉骨击打在金属上发出沉郁的闷响。而那令人牙酸的蠕动声，正是来自步离人的兽舰。
在这片战场上，死亡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
其实本来不该给小孩看这种东西的。晓苍时刻留意着应星的状态，凤皇也在旁边调出了扫描仪监控小孩的生理体征。不过意料之外的是，他适应性还不错。
那我可就接着讲了。
不过接下来反正也没什么刺激性画面了。
晓苍出声：“注意离你最近的那个云骑。”
战场的喧嚣远去，除这个云骑以外的所有人都被晓苍暂时屏蔽掉了。而与此同时，这位云骑将士的身边拉出了一长串的虚影。这些人影绕成了一个圆环，最模糊的身影，正好停留在应星身边。
白发的孩子抬头，看向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像是隔着时光与他对视。这个身影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能展现出他身份的东西，应星只能通过面前的影像，暂窥时光的一角。
朱明的大师姐牵着应星，从这位云骑身边走过。
“星历3400年左右……这是三劫时代中的火劫之难，与造翼者的首战。这时间离我出生还早着，这资料是朱明的数据库里翻出来的老古董。”
晓苍耸耸肩：“毕竟当时最先观测到【穷桑】巨树的是我们朱明，资料会多一点。”
这段时间，仙舟刚经历过内乱、金人之叛还有迁徙之变。而这时，仙舟人要面临造翼者与视肉联军的联合进攻。冰封监牢中的囚徒们被解封，而其中一个，光矢断建木，在大灾面前保存了罗浮仙舟。
“看看这时的云骑，应星。哦我忘了，现在他们还不是云骑。不过为了方便理解，我暂时称呼他们为云骑。”
应星依言看过去：这位云骑身上的装备无比简陋。
没有可以无限续航的箭矢，没有斩不断的量子刀。就连铠甲，看上去也没有融过多少坚韧的合金。而当时的仙舟，被造翼者的故土【穷桑】巨树捕获，危在旦夕。仙舟的人们退无可退，只得应战。
若非当时尚为人类的帝弓司命出手，仙舟早已化作宇宙中的尘埃。
而这群烂人又回馈了他什么呢？
应星感觉大师姐脸上似是带了些嘲讽，就在她提到冰封监牢中的囚徒们的时候。
错觉吗？
大师姐牵着小师弟来到了下一位云骑面前。
“这个人所处的时间大概是星历4100年左右，空劫时代。那个时代的人们彻底摒弃了对【丰饶】，或者说你也许对寿瘟祸祖一称更为熟悉？他们摒弃了对祂的信仰。”女人短暂地笑了一声，“没错，仙舟人曾虔诚信奉过寿瘟祸祖。”
应星倒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人都会犯错，仙舟现在不正是在弥补自己过去的错误吗？”
那可不一定。晓苍沉默地眨了下眼睛。
哪怕只从游戏中那位开拓者所见到的那一点点东西中，朱明的第二位将军也能察觉到一些让她恶心的东西。
这让她对罗浮的恶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若江宸没有意外蜕生，她现在已经要扯着这位损友一起研究怎么把罗浮力量那些垃圾扫地出门了。
这些应星一无所知。他看向面前的这位云骑，辨别他身上的装备。
有些乱，还有些杂。晓苍心知这对一个还没入门的孩子来说过于偏门了，遂出言解说。
“博识学会当时有人来传教，他们在各大仙舟都有驻扎，追随博识尊探寻真理的奥秘。而我们朱明接纳了很多人，这帮人给朱明的锻冶体系带来了很重要的技术。比如说，这个云骑手中那个能发出雷网的新款箭矢。”
朱明的大师姐扬扬下巴，示意应星看向云骑身上的护甲：“而他身上的护甲则是由我们朱明中【存护】克里珀信徒们一点点摸索出的新技术。毕竟众所周知，寰宇之中要论防御，琥珀王当属第一。”
“这批护甲下发后，云骑在战场上的生存率有了明显提高。所以，哪怕星际和平公司在朱明仙舟占据了一块土地，用于建造能展现琥珀王伟力的建筑——补天殿，当时的将军也允许了他们的行为。”
晓苍拍拍应星的肩膀：“不出意外你和丹枫之后都会常去那里。毕竟那地方现在是朱明工造司的附属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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