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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无忌见状,错愕了一瞬,咬着牙道:“把他们带走!”
花娘心急,又不敢同刘无忌叫板,只能狠狠地抓住雪娘的手,骂道:“你是不是疯了?他们是贵客!而且,而且……”她涨红了脸,抿住嘴唇。
崔珩会意,道:“竞宝的钱我不会拖欠。花娘,拿着这个去找楼主,他会明白的。”他将一枚玉佩递在花娘手中。花娘愣了愣,随即施了个礼,低头跑开了。
崔珩笑问道:“刘大人,怎么还不动手?”
刘无忌被这样一问,反倒心虚起来。但门口已围着好些看热闹的人,此时退缩,日后必定在这万宝楼混不下去,便咬了咬牙,抬手道:“动手!赶紧动手!把他们绑起来!”
裴昭忍不住问:“七郎到底要做什么?”
“晚点娘子就知道了。”崔珩轻声道,“麻烦你们对娘子温柔些。”
刘无忌冷哼一声:“也罢,过不了多久,便要成亡命鸳鸯,还有心思在这里你侬我侬。”又上前两步,一把拽下崔珩的面具,“本大爷倒想看看你们是何方人物。”
他的动作粗鲁,面具的细绳在崔珩的脸上留下红痕,别在耳后的长发也被带到侧颊。
崔珩皱起眉,平淡道:“刘大人,在下不过是坐贾行商的普通人而已。”
刘无忌看着他的面庞,过了半晌,冷冰冰吐出句:“长得雌雄莫辨的,信不信本大爷把你送到合欢楼当乐伎!”
合欢楼是鬼市中有名的销金窟。
“若是真有那一日,刘大人可得告诉我。”门外围观的布衣男子笑道,“这些日子,合欢楼的娈童死了不少,我也好久没见过这种货色了……”他眯起眼睛,“确实漂亮。”
裴昭看了一眼崔珩,见他面无表情,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她打量着布衣男子,冷笑道:“郎君左手有执笔书写的茧子,是左利手,但右手却有常年握刀的痕迹。所以,郎君常年在军营里生活。郎君是邕州边境的驻军?”
那男子愣了愣,连声道:“你!你说什么!我不是!我,我就一普通人!”
这便是承认了。
裴昭继续道:“邕州驻军不过四百人。除却后勤,平日里将士至多两百人。”她紧紧盯着男子的五官看了一会,“虽然戴着面具,但通过下半张脸和眼睛的位置,推断整张脸的容貌,倒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郎君说话的声音……过些时候,郎君在军中好好呆着,我来寻你。”
“你!”男子后退半步,随即冷笑道,“就算能找到我,又能如何?难道是什么了不起——”话说一半,他才想起玉玺由眼前二人竞得,放低了声音,“小的知错,娘子心善,就饶了小的。”
裴昭道:“别向我道歉,和夫君道歉。说三遍,大声些。”
崔珩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将她挽得更紧了。
-
刘无忌把他们捆上了马车。
等再次睁眼,裴昭看见的是深不见底的黑色。她听见头顶传来的稀稀落落的脚步声。过了一会,脚步声消失了,耳边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裴昭闷声道:“殿下若是有什么计划,下次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也能做好准备。”
崔珩没有答她,过了一会,笑道:“我们还在鬼市内。娘子应当继续叫我七郎才是。”
裴昭在黑暗中翻了一个白眼,重新说:“七郎若是有什么计划,下次提前和我说一声。”
“不是计划,只是忽然觉得,这刘无忌的身份恐怕不会简单。”
邕州司马的位置之所以空余出来,并非是前任官员辞官或升贬,而是因为,上一任邕州司马徐幽,溺水自尽。
徐幽生前,曾多次指认刺史贪墨。可惜没有证据,不了了之。
更何况,天高皇帝远,刺史贪墨,若不是特别过分,京城官员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在邕州这种地界,贪墨倒是小事,私养兵马,和花毗国私交才是大事。
“刘无忌出手确实阔绰。只是,七郎调查这种事,应该和卫统领一起,而不是我。”
崔珩问:“娘子不想弄清徐幽的死因?”
裴昭坦白:“那还是想的。”
双手被麻绳缚在身后,缠得很紧,裴昭皱着眉调整了一下坐姿,想让手腕舒服些。
崔珩感受到她的动作,便道:“娘子背靠着我,我替娘子把绳子解开。”
手腕上传来一阵凉意,片刻后,她终于能够活动手腕,立刻抬起手揭掉蒙眼的绸带。
眼前依旧是黑暗。她从没有见过这样浓重的黑色。应当是在挖得很深的堀室里。
空气里很是潮湿,飘着淡淡的水气。
裴昭转过身替崔珩解绑。碰到他的手时,立刻一个激灵。冰冷得有些可怕。她犹豫片刻,问:“七郎的手好凉,是因为中毒吗?”
“嗯。”
“中毒的时候,痛吗?”
裴昭问完才觉得自己没话找话,中毒哪有不痛的。
“习惯的话,就还好。”崔珩轻声道。他扶着石壁缓缓站起来,然后拉起裴昭的手。
在地上坐了太久,裴昭忽而起身,有些头晕目眩。刚要往前走,却忽然被箍住腰,怎么也动不了。周身都是崔珩身上那种极清极冷的香味,但她却觉得面颊发烫。
“什么也看不见,娘子就要往前走?”
“路是要自己摸索的。”裴昭用手轻轻扳开他修长的指节,“一直在原地,怎么找到出口。”
“娘子说的是。”崔珩伏在她的肩窝边,缓缓道,但手却箍得更近了。
眼前出现了淡淡的光亮,是温和而不刺眼的荧光。
他将夜明珠递到她的手心里。
裴昭感到腰间一松,拿着夜明珠,她刚想继续向前走,却猛然停住了脚步。
在夜明珠的微光下,不远处地面陡然断裂,留下一片更深的黑色。
她才发现自己在孤立的石台上,底下约莫两丈处,便是深不可测的静潭。
裴昭仰起头望向头顶,果不其然,有一处规则的圆形,应当是能够活动的石板——他们是从那里被放下来的。可至少有一丈远。她只好站回到原地。
“娘子不是说,呆在原地找不到出口吗?”
裴昭有些无语。这种时候,他竟仍有心思打趣,便道:“这也没其他的路。要不七郎去水里看看?”说罢,瞥了一眼崔珩,见他仍旧扶着墙壁,手背上青筋凸起,忽然变了脸色,“七郎,你——”她借着夜明珠的光线,看见他额角细细密密的冷汗,“是千日忧?”
分明唇线已经泛白,崔珩仍旧虚弱地笑道:“没事。”
裴昭扶住他的肩,重新让他坐下,冷声道:“没事?你简直——解药在哪?”
“在卫婴那。”
唯有沉默。
“你疯了,崔珩。”裴昭气得头脑一热,“你死在这里,我怎么办?”说完,觉得像情人生死诀别,又补道,“你死了,我是最大的凶手,而且,而且杀害皇室,可是腰斩的罪!”
她嫌不解气,又骂道:“七郎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总要把别人的命当回事吧?”
崔珩轻哼了一声,好像被她的话逗笑了,但因为实在虚弱,只是道:“那我写一封遗书,上面写,娘子不是害我的人。”
裴昭彻底气绝,决定不再与他掰扯,问道:“我现在要做什么?”
“别这样愁眉苦脸。一时半会死不了。但若是舍不得夫君这样受苦……”崔珩轻轻握住她的手,慢慢往自己身上移,移到他冰冷的脖颈下,“就抱住你的夫君。好冷。”
她见崔珩的表情没有轻佻之意,一时有些无措。
崔珩松开她的手,平淡道:“娘子不喜欢便算了。”
裴昭叹了口气,把夜明珠收好,四周又重新回到黑暗之中。她凭感觉握住崔珩的手背,然后慢慢地上移,移到他的肩膀,最终环住他的脖颈。
原本崔珩身上那股好闻的清香,此时都因为冷意显得春寒料峭。
裴昭轻轻环住他的身子,但又不好意思彻底压在他身上,半刻钟后,觉得浑身酸痛,刚想要调整一下姿势,却感到后背受手臂一压,她整个人靠在崔珩的怀里。
“更亲密的事情,娘子与我又不是没有做过。”他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这个时候倒生分了。”
裴昭默默翻了个白眼,松开环在他肩上的手,上移了一些,拧住他的脸颊:“七郎觉得自己毒发了,我就不会骂你?你要是再说些登徒子的话,我现在就走,也不管你死活了。”
“娘子心善,肯定不会抛下夫君不管的。”崔珩轻笑道,“好痛。”
裴昭连忙松开手,揉了揉他的面颊。
她分明没有使劲。
毒发的滋味并不好受。
崔珩感受着刺骨的寒意,从腹部一点点蔓延到全身,像是有细细密密的银针刺破每一寸肌肤,他的心脏也开始抽痛。
他想起头一回毒发时,萧氏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巴掌,冷笑道:“阿珩,过几日就要替陛下带兵北上了,还因为这样的小事哭唧唧,你有没有出息?”
时过境迁,他逐渐熟悉了这样的痛意,甚至因此感受到濒死时的快感。
“七郎,王萼和我说起过你过去在宫里的事情。”裴昭靠在他身上。隔着柔软的绸缎,她能够听见崔珩的心跳声,“他说,惠妃在你的糕点里下毒,然后……”
崔珩打断她:“娘子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明知有毒,还要把糕点给王萼,对吗?”
裴昭用沉默回应。
“那时我并不认识王萼。”崔珩回忆起过去。
过去他虽是皇子,但吃穿用度比世家子弟却差上不止一截。
“我看王萼的打扮,猜测是世家子弟,想借他查一查是谁在下毒而已。只是没有想到,王家没有任何动静。”
见她沉默不语,崔珩又问:“娘子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无缘无故拉别人下水?”
裴昭摇了摇头:“我并非在宫中长大,也无权评价七郎的作为。”她顿了顿,问道,“但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惠妃死后,七郎却还是中毒了?七郎中毒,究竟是在嘉平二十二年的什么时候?”
“是在一月初四。”
裴昭微微一怔,他竟然记得这样清楚。
嘉平二十二年,一月中旬崔珩北上;五月先皇病危,在临死前废掉储君崔珏、新立崔瑀为储君,又下旨抄斩裴家;六月山陵崩,崔瑀登基,而崔珩则在此时回京。
越想越觉得云波诡谲。
正当她准备开口时,一束刺目的白光射下来,头顶的石板被掀开了。
“你们运气不错——大人说,要先见上你们一面,再成全你们这对亡命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