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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白闻言抬眸，眸底似灼灼炽烈。
“天君意欲要我二人性命，无非是怕我们今后还有异心，亦为了九重天的颜面，是以只要我二人死了，就可皆大欢喜。”
“枕白自知天君若真心想寻我二人，绝非难事，天君既已对我二人留有宽仁，枕白今日斗胆还请天君开恩，放过松华殿下，亦放过我二人，枕白愿自废修为，以证诚心。”
我愣了又愣，扭头瞧见他那决绝模样，又瞧向高位上默然的天帝。
枕白说的极是。
这事说到底，不过就是因我这身份而起，若想要天帝放心，若想要太平活着，便得是同死了一般。
而眼下只是我同枕白一道，毁了这身修为，成个寻常的凡人，约莫就能回旋。
我本也一直觉着自个不甚在乎这身修为妖力，能活得快活便罢，可直到今日，我方才察觉到自个的妖力消弱，登时就觉着不如死了。
因若我连一身的妖力也留不住，活成此番可笑样，还有何意思。
就在思绪踌躇间，枕白已起指动法，指尖在胸口处划动一回，似有弦断崩裂之声。
他满口的鲜血旋即吐出，那血缓缓流到我衣裙边，沁润成一团赤色花簇。
“枕白…”我失了魂似的，喃喃叫道。
就这么弹指的时辰，数万年的修为尽散。
自废修为，如是剥皮抽筋，他疼的面色涨红，闻言却还跟没事人一般，冲我安抚的笑笑，转而又瞧向天帝，费劲的开口道：“不知…天君可还满意？”
“枕白，吾觉着你一向聪敏过人，没想到却因情爱之事，能让你糊涂至此。”
枕白恍若未闻，俯首说道：“还请天君开恩。”
“你如何觉着吾能宽仁到凭你这一身修为，就能换得三人之命？”
“还请天君念在枕白过往功绩……”
“那不知我随枕白上神一道，可能让天君满意？”
我扯出个悲凉万千的苦笑，沉思片刻，又道：“天君思量周全，也知我这妖绝非是个省油的灯，那时枕白一人逃脱九重天，天君还尚可放过，但这回不同，我亦自知一死，才能换得天下太平。”
“我本也不愿回旋，但奈何枕白上神已为我废了修为，他一心望我能活下去，我只得遂了他的愿。”
天君眉头微扬，颇有些不信，“妖尊真就甘心？”
“自是不甘心的。”
我瞥着枕白此时的凄然神色，他一双眼泛红泛泪，似在无声哀求。
“我若说甘心，那定是假话。这世上我最最恨之人，无疑是天君，若非天君刚愎自用，我怎会落到如此田地？我在乎之人，也都不会遭此大难……那日攻天我对天君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真话。”
我收回眼，嗤笑一声，说道：“若是这天下已无我挂怀之人，我今日便是被千刀万剐，也要灭了九重天。”
“只可惜，天不遂我愿。是以我只能出此下策。”天光暗淡，天外有道惊雷闪过，我缓缓站起身，握住那疾飞而来的剑柄。
左右的天兵们面上一凝，纷纷执枪对准我这处，天帝却连眉头都未动弹半分，好整以暇的盯着我手中残剑。
“妖尊这是何意？”
我低眼扫过它一回，随手一抛，掷于天帝脚下玉阶，“天君有所不知，松华殿下那处有一灵药，可忘断前世今生，若今日天君能应下枕白请求，凤玉、无情剑，便是我的妖力记忆，青姬皆可拱手奉上，权当是恩怨两清。”
没了妖力修为，我再就拿不了这把无情。
没了记忆，我就再不会含恨自扰。
如此快活双全之法，甚好。
我这一生本就只想做个逍遥散妖，奈何我那主子离重断了我的念想。
所幸一切都要结束了。
天帝沉吟片时，许是也觉着我这法子行得通，眸中寒意褪去多半，可他来回瞧着我二人一眼，也不知为何迟疑，问道：“妖尊这般可是与死了无异，当真不悔？”
“不悔。”
说罢，也不劳我动手，天帝起手遥指，一道浑厚的神力顿入我胸口。
我浑身作痛，跟被万箭穿心似的。
往后踉跄两步，生生咬牙撑着，这才未摔个难看。
而后天帝派人将松华带到大殿，他虽一身伤痕，倒还神识清醒，性命无尤。
不出所料，这仍是一场陷阱，也幸而是陷阱，让我不至于到最后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我安下心来，便再站不住，弯身跌坐于地。枕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飞奔赶到我身侧扶住我。
他此时仓惶失措，银丝凌乱，全不似过往的端正神仙。我瞧着他这难看模子，觉着好笑，“无妨，死不了。”
我悄声问他，“枕白，你不会丢下我的吧？”
他一个劲的摇头。
我笑起来，眼前却蒙上层雾气，不多时那雾气结霜而下，正落到他手中。
“这便够了。”
松华自我们身边走过，目光亦随着一道而来，见状神色稍怔，停至玉阶前三步，跪地后还未来得及开口，天帝便道；“将那忘魂药留下，便回东海去吧。”
松华怔忡一瞬，急急膝行上前唤道：“君上！君上三思……”
如那日龙宫一般，他拼了命的为我求情，纵然是结局已定。
“松华。”我不忍瞧着他这般，更不愿他为此再纠缠下去，便叫枕白扶我起身，我一人缓步走到他身旁，伸出手，笑道：“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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