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蜀山（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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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葵大脑叫嚣着让她赶紧逃命，她一晃眼，还看见了祝阴客大氅边又亮出了半把匕首，她知道自己这一拜肯定凶多吉少，掌门都未必还能保住她。
可她在渴望和畏惧中间犹豫，半响，还是鼓起勇气颤巍巍点了下头。
她还是不舍得放弃她的苟道！
再说了，她要是真修炼不出眉目，这方面也是她最后能努力挣扎一下的了。
这一点头，在场大佬们齐齐叹服。
梅近房都头疼了：“这孩子，怎么选了门派第二麻烦。”
晏开阳笑容也淡下去。
祝阴客顿了片刻，开口：“好。”
然后拎起匕首走了过来。
祝阴客每一步无声无息，可周葵只觉得自己腿肚子都在打转，周葵努力直视祝阴客，可这一刻，她只觉得祝阴客的脸能让她做几年的噩梦。
祝阴客越来越近，周葵求生的本能催促她转身就跑，她还是努力稳稳站在原地，她干脆最后一咬牙一闭眼，就要喊：“师——”
然后后半个字被噎在了嗓子眼里，她怎么努力挣扎，也愣是出不了半个音。
周葵抬头一看，祝阴客脸更阴沉了，似乎预料之外的事情让他糟糕的心情更差了，最后，祝阴客跟周葵对视，吐出几个字：“不许喊，我不收徒。”
然后转身就走，周葵下意识想追，祝阴客又警告：“不许跟着。”
周葵本来该继续害怕的，可祝阴客最后这几个字太着急了，甚至有点狼狈，她忽然就揣摩出了点意思，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身体病恹恹的多可怜，正适合找个徒弟好好照顾他，领子毛茸茸的也很可爱，看起来就很特别。
周葵压下去的胆子立刻就又蠢蠢欲动了，还有点不服气对方拒绝自己，她嗓子一通，立刻就大喊：“我学你的功法一定会很厉害的，真的！你不会后悔的！”她苦于没有办法证明，忽然高兴一拍手，指向梅近房，“你可以问掌门！”
祝阴客下意识看了过去。
梅近房正苦恼怎么劝说周葵，忽然就被喊到，他一下子微笑犹豫了。
周葵见梅近房不开口，忽然着急了，对啊！她怎么能找掌门呢？掌门要是不愿意她拜祝阴客，完全是会颠倒黑白的啊，这种事情他完全做得出来！
现在犹豫都是掌门最后的良心在挣扎了。
周葵立刻反口，她赶紧冲祝阴客喊：“你可以测一下！”
祝阴客对上周葵那股较劲的神情，终于不耐烦了，那把装模作样的匕首也再度摆上了架势：“可以，我不动灵力，打赢我，收你。”
周葵懵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种试法，她从祝阴客身上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她知道自己如今的体魄要跟对方比，根本就是十死无生，可大脑却越发兴奋，这是之前面对裁决者也没有过的悸动，她面对的，是跟自己同样精通刺杀的高手，这是错过就可能再也遇不到的机会。
“好了，到此为止。”
周葵听到梅近房的声音回神，才发现自己刚刚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对战的架势。她有些不解，还没开始打，怎么就到此为止了？
梅近房也没想到这两人真的要打起来，站到了周葵和祝阴客中间，左右想劝，想了想，又撇下祝阴客，径直到了周葵面前：“不用这么看我，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结果，一招，你会死。”
周葵瞳孔紧缩，她预料过惨烈的下场，可没想到两人的差距会有这么悬殊。
梅近房颇有些无奈：“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怀疑你说你喜欢谨慎一点，是在诓我。”
周葵想辩驳，梅近房直接打断他：“不用说了，拜谁都可以，阴客不行。”
周葵还有些不愿意，想越过梅近房去瞄一眼祝阴客，就又一次被人一把提了起来，身后一把爽朗的女声笑起来：“这脾气倒是对我胃口，小丫头，跟我了怎么样？干什么想不开去找那个死人脸。”
周葵被提着，看见了一张艳丽热烈的脸，一身红色衣裙绘满符文阵法，像要烧起来般灼烫眼目。
梅近房适时介绍：“游画桡，是个法修，她……”可到这里，梅近房却罕见地停了一下。
游画桡自己接话：“掌门，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呀，不就是个花瓶吗？花瓶好看就够了。”
可周围人还是一齐沉默，周葵总觉得这个沉默很有深意。
还是梅近房继续开口：“她很厉害，你可以考虑。”
周葵也觉得可以考虑，法修应该也可以在远处攻击，是个不错的备选方案，她正准备答应，忽然瞄见了游画桡上面的阵法，一圈一圈绕得眼晕，晕得还有些熟悉，很像是……之前考核遇见的数理！
周葵猛然惊醒，她赶忙发问：“法修，不学数理可以吗？”
游画桡一副看傻子的慈祥模样，摸了摸周葵的额头：“这孩子也没发烧呀？怎么大白天说胡话呢？”
周葵的心立刻拔凉拔凉的，完了，她的备选方案也要告别她了。
游画桡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退后几步：“孩子，法修一门，不会就是不会，不必强求。”
周葵恍惚间，觉得游画桡的形象也刹那高大起来，是一种需要她仰望的高度。
然后一位白胡子老爷爷乐呵呵走了上来：“小娃娃，老夫刘长卿，是这里辈分最大的人了，像老夫活这么大岁数的人，可就我一个了，你要拜了我，这里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就都是你的师兄弟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老头子去炼丹呀，就是你这个灵根，草药也不好碰，我想想，要不然先找人给你炼一身隔绝灵气的甲，你穿上就可以下地了。”
周葵很感谢这位善解人意还考虑周全的老爷爷，可是她觉得她的修仙生活，应该不是每天扛着一身甲在地里艰难刨行。
老爷爷微笑退到了一边。
周葵听见了梅近房一声叹息：“在这里的十大长老，就剩最后一个了。”
周葵一惊，脑子里一数，满打满算，在的十大长老也才六个，这种大会，蜀山竟然有将近一半的十大长老没有出席？蜀山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吗？
周葵这么想着，也跟着梅近房看向了大厅的侧面，那是一排开阔的高台，蓝纱后打坐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周葵第一眼看去，没看清人，只感觉到一阵锋锐冰冷，看一眼就好像眼睛被割伤了，她疼得立刻闭了眼，就好像，直面了一把出鞘的剑。
周葵缓过疼再看过去，看到了那人打坐也时刻搭着剑柄的手，以及……随时出鞘三寸的剑刃，她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对方这时终于动了，剑刃一合，那人起身从纱帘后走了出来，白衣猎猎扬起，走出的同时，滚来一阵风雪的气息，顷刻从大殿涌出又倒灌而回，带回些新鲜的气息，似乎刹那已经巡遍了整座蜀山。那身单薄白衣走到面前，整个大殿都跟着冷了下来。
周葵大脑只剩下了两个词，高山白雪，风刀霜剑。
梅近房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似乎也变得渺远：“剑仙，庄淮胥，你应该听过他，谁都应该听过他。”
庄淮胥走出来，神情是一惯的寡淡，他先跟掌门行了个礼：“掌门师兄，蜀山无碍，唤我何事？”声音也是清冷疏离的，随后就看向了在场唯一的陌生人周葵。
周葵立刻就察觉那种剑刃割伤的刺痛没有了，应该是剑仙故意收敛了，周葵心中一阵恍然，这个剑仙，确实跟传闻中一样，看着冷，却是个扶危济困的善人。
周葵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对方握剑的手，指节由于长久握剑后变形，一把剑通体光滑，没有一丝累赘的装饰纹样，也跟他这个人一样。
梅近房说：“淮胥，给你找了个小徒弟，你有没有兴趣，收个徒？”
庄淮胥那张脸看不出情绪，可从慢半拍的回答还是能看出他的惊讶，他恐怕是没想到，掌门这次喊他，不是为了打架。
没想到打架之外，还会有他的事？
庄淮胥慢半拍，似乎要拒绝，可往大殿内一扫，瞧见其余人都已经站在了各处，只有周葵一个人可怜兮兮站在原地，他顿了顿，又点了头：“我知道了。”
庄淮胥低头看向周葵，问：“我只习剑，能教你的，也只有剑，你可愿？”
周葵抬头对上庄淮胥的眼，只觉得对方的眼睛格外认真格外透亮，足够穿破三百余年磨难变迁，她第一次明白了剑眉星目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词，周葵这一刻只有一个念头，跟着对方学剑，她此生都不会后悔。
周葵立刻用力点了下头。
庄淮胥再问：“我教导你的时间，不会太多。”
周葵很体量地再次点头：“我知道，我可以自己练！”
于是庄淮胥就也点了头，然后沉默了。
梅近房都是等了会儿，看见周葵偷偷摸摸站在庄淮胥后面踮脚瞧人家的剑，才意识到这两人算是成了。
他总算是了了周葵的去处，叹口气：“好了，出去吧，别叫外面的人久等了。”
人们就应声退去，周葵看庄淮胥动了，自觉跟在后面。
梅近房留在最后，他一瞧就见周葵还不停盯着人家那把剑看，表情有些忧愁：“没想到最后她选了门派第一麻烦。”
“小麻烦凑大点的麻烦，不是挺好的？”晏开阳笑了，始终站在落后梅近房一步的地方，“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掌门，你也该出去了。”
梅近房也就笑了：“走吧。”
他们跟在人群最后，走向前方开阔的大门，蜀山还有无数新老弟子等着他们。
蜀山百代兴衰，就从这一次次等待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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