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蜀山（九）
梅近房收回手，眼神中也是讶然，打量周葵几眼。他每看一眼，周葵心就颤一下。
周围几个十大长老也有些疑惑，敢问不敢问的样子，按理说这人是好是坏，是杀是埋，怎么都该看出来了啊，掌门犹豫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小姑娘还有什么秘密？
周葵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希冀，她刚偷偷抬头打量掌门的表情，余光一道黑影乍然直刺过来，周葵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东西，只多年生死间的直觉叫嚣提醒，她会死！
周葵竭尽全力扑倒向一边，可她知道，自己根本躲不过去。
没人跟她说修仙界比无限流还要惊险啊！这地方实在太难混了！
再给她一次机会，再也不要来了！
叮！
叮！叮！
电光火石般身后接连响起几声交击，周葵惊喜扭头，就看见掌门那身根本分不清多少蓝绿的袍子飘在眼前，漫天的萤火从他身周纷纷扬扬落下，阻隔了全部的杀机。
萤火落地无声无息落地消融，可一柄短匕从刁钻的角度钻出来，撞上萤火，再次叮的一声，无数萤火同时铮然嗡鸣。
这声落下，萤火外才终于显出一个人形，削瘦苍白的容貌，分明也是好样貌，可仿佛整个人都裹了过重的鬼气，森森得渗人。他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盯着地上的周葵，周葵立刻感觉到一阵跗骨之锥般的寒意。
他开口了，声音是长久不说话的沙哑：“掌门，有隐患，就该斩草除根。”
梅近房苦笑一声：“阴客，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森寒男人听了，还是一动不动盯着周葵，半响才嗯了声，视线终于从周葵身上离开，收回了招，他重新站直了，手臂就全拢进了厚重的大氅里，周葵这才注意到这人跟整个大殿、跟整个蜀山格格不入的打扮。所有人都穿着衣带翩翩的道袍，唯独他披着墨蓝的大氅，巨大的毛领一围，裹得他的脸仿佛更加苍白阴郁，就连眉梢似乎都染了寒意。
周葵几乎瞬间就断定，这人身上有伤，而且还不轻。
可这样一个人，在他动手之前，周葵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个屋子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一直悄无声息，一动了，就连谁都不问，出手是杀招，这是个真正的亡命徒！
周葵直到现在，浑身还控制不住紧绷害怕。
梅近房这时候才跟着收招，回首看见周葵的模样，放轻了声音：“小家伙，没事了。”
周葵这才又看他一眼，片刻，似乎确认真的是没事了，蹲下来委屈地缩成了一小团。
她是真的委屈，还有止不住的后怕，虽然之前没有谁跟她承诺过任何东西，也不曾担保天下第一大派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可她依旧感觉自己被骗了。
上山前满怀憧憬，可现在……
她觉得自己就像被老乡骗进城打黑工还扣压身份证不给饭吃的倒霉瓜娃子。
梅近房瞧她的模样，倒是忍不住笑了：“试探本心，也是不得已，蜀山经不起冒险，你该明白的。我如今看了你的生平，明白你的选择，足够了。”
周葵没敢回话，这个掌门的话她也不敢相信了，这人连小孩都骗，怎么对得起老天给他的那张脸！
梅近房无奈走近了，一抬手，身周就罩起一圈青色的结界，外面所有的声音瞬间全部消失了，梅近房这才说：“没事了。不骗你。至于你的来历，我猜你来到这里，总是有原因的。”
周葵抬头：“是什么？”
梅近房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你总会知道的。”他忽然有了兴趣，“不过你们那个世界也挺有趣，我看得太快，有很多地方不太清楚，你要是有空，可以跟我仔细讲讲，给弟子们做个类似的试炼场应该不错。”
周葵瞠目结舌，这人是魔鬼吗？怎么会有人让自己的弟子去过无限流啊！蜀山的弟子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周葵悄悄后退了点。
梅近房看见了，微笑，周葵悄悄挪了回来。
梅近房满意了：“你不必太担忧，我们这里对小弟子是很爱护的，你们可是蜀山的未来啊，”见周葵还是没缓过来，他没有解释，一抬手，手心浮现出一把光，“你慢慢就会知道了，另外，我送你一道体内结界，算是今日试探你的补偿，在我之下，没人能再用幻境影响你。”
周葵总算听到了个好消息，可几乎登时，脑子里又不合时宜想到山下那位老兄对掌门的猜测，立刻又有些担忧，试探问：“提前问一下，掌门你的幻术，大概是个什么造诣？”
梅近房笑容不变，眼神里却是下意识的傲然，这一刻，他才第一次有种坐拥天下第一派、睥睨天下的气势。
“你们上山试炼的幻境，是我一手推衍而出，修仙界七大门派护山幻境，皆出自我手。今后你的秘密，除非你自己开口，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周葵简直难以置信这话的意思，普普通通一句话，竟然因为意料之外，硬生生过了半天才理解了里面的意思，这不就是说，掌门是当世幻术第一人？
而且不仅仅是第一，还是足够让整个修仙界拜服，直接让他修自家护山大阵的那种，那些人不一定是放心蜀山掌门掌握自己的护山大阵，或许是觉得谁修的幻境也拦不住他，干脆用他的来拦其他所有人。
可她大脑大概还是没完全反应过来，她脱口而出：“原来你不是靠脸和阴谋诡计当上掌门的？！！”周葵脱口就后悔了。
梅近房笑容纹丝不动：“山下是这么传我的吗？可见谣言不可尽信，那你现在呢？还这么觉得吗？”
周葵刚放松的肌肉瞬间又不自觉紧绷了，她总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危险。
这要她怎么回答呢？总觉得……不好说。
好在梅近房问了就算，似乎并不在乎回答，只说：“山下的流言，有时候也挺有趣，你在山上待些日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葵总觉得这个‘怎么做’很有深意，她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梅近房再问：“我最后问你一遍，暗灵根修魔，甚至比单灵根都要快，可谓是一日千里，可是修仙，却比五灵根还要慢，如果你感应不到其他元素的灵气，你可能连修炼都无法开始，你真的不后悔？”
周葵这回放心开口，斩钉截铁一个字：“不！”
梅近房都来了些兴趣：“这么肯定？”
周葵认真地说：“放心掌门，我绝对不会修魔的，因为……”梅近房都好奇周葵接下来的话，周葵毫不犹豫说，“修魔会被人们讨伐，到哪儿都被好多人盯着，我做人做事……喜欢隐蔽一点。”
梅近房第一次失语，方才看过的周葵生平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画面中周葵时不时东躲西藏狗狗祟祟，他几乎瞬间就明悟了周葵说的隐蔽一点是个什么意思，他忍不住笑了，可大概也是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是叹口气：“你啊。”
周葵也算是自己安慰好了自己，来都来了，不留在蜀山还能去哪儿呢？没准就真的不错呢？她拍拍屁股上的土爬起来，就听到那边梅近房一句‘不过’。她的手又一次僵住了。周葵立刻怨念十足地盯住梅近房，很想看看他又要搞什么事。
梅近房觉得这个小弟子实在很有意思：“即使确认你不会自行修魔，我们也不能完全不管，你需要拜我们这些人里的一个为师，这对你也是好事。”
“至于具体拜哪一个，暗灵根修炼不易，你不按考核结果来也可以，随你心意就好。”
周葵听明白了，这就是说她暗灵根修仙，修什么都不会有什么成果，所以随便高兴玩玩就好。
“可是这样……”周葵从犄角旮旯里捡起自己已经稀巴烂的苟道计划，试图最后挽救一下：“这样会不会太引人注目，我其实可以……”
然后！周葵的视角忽然抬高，她竟然被人一把提着后脖领子提在半空中晃悠，不知道什么时候隔音屏障已经解除了，身后响起晏开阳兴味的声音。
“小师妹，要不要直接跟我，我还没有徒弟，收一个也不错，我保证你以后每天，都会过得非常，非常有意思。”
周葵想都不想就拒绝：“不可能！”这就是个骗子！休想！
晏开阳语气失落：“真遗憾。”
可周葵被放下来一瞧，晏开阳说着遗憾，眼睛里半点失落都没有，被周葵瞪了一眼，他笑了声：“没骗你，要不是没时间，我真想收个徒弟玩玩。”
周葵觉得这真的就是个骗子，信一个字她都是傻。
晏开阳无所谓弹了下中指的储物戒，抬脚就自然站在了梅近房身后，周葵打眼一看，忍不住又打眼一看。
周葵之前就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像，现在晏开阳一站过去，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她猛地反应过来是哪里像了，那坑蒙拐骗面对小孩也丁点不眨眼的行事作风，根本就是一脉相承啊！
她越想越通，还有刚开始进门他们用得那一套，那根本就不是各自在坑她，根本就是连环套！可真是好默契，话都不说一句就配合上了。
周葵现在气都气都气不起来了，就他们这自然这默契，晏开阳跟掌门就算不是师徒，也是掌门手底下的人。
“小师妹，选吧。”晏开阳居高临下俯视周葵，“这里除了我，还有很多人，不过，我猜你应该也不想选掌门，你说对吧？”
周葵对上晏开阳的视线，求生瞬间欲爆棚，果断点头，晏开阳就满意了。
“开阳。”梅近房略带无奈喊了声，随后柔声关切，“孩子，你不用想太多，你想学什么都可以。”他顿了下，又笑了，“也不用担心没有你想学的，别看我们几个人少，可你想学什么，我们都有人能教。”
一边上传来一个爽朗的女声：“蜀山可跟别的门派可不一样，你去了别的地方，也就只能学一样东西，可我们不一样。”
周葵难得语塞，原来日常互相拉踩，竟然也是修仙界的传统艺能吗？
不过她现在是知道了，这个师她是非拜不可了。
周葵于是犹豫片刻，想着能选自己喜欢的也不错，羞涩问：“我们这边，有没有委婉一点的攻击方式啊？”
在场一堆大佬，竟然都没听懂周葵的意思。
周葵着急比划：“就是有时候，不用现身，出其不意，一击制胜。”
在场大佬顿时恍然，随后，齐刷刷往边上一指。
周葵激动看过去，对上了厚厚毛领子裹着的一张苍白的脸。
祝阴客扫尸体一样上下扫视周葵一样，一把沙哑的嗓子阴沉沉：“你要拜我？”
周葵被看得胆寒，坏了，刚刚这位动手那路数，她不就该猜出这位是搞暗杀的吗！
这要是拜了师，命还能保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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