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蜀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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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蜀山脚下已经排起了长队，周葵也带着高泠七排在了队中。
四周起了雾，远近只能看见些散落的火堆，寒天里，那些轻微的交谈声似乎也包了冰，碰撞起来丁零当啷脆响。
人还是那些人，可是再也吵闹不起来了。
周葵待在这样的环境中，难得也有些紧张，高泠七更是裹紧了霍琦送的那件外袍还在发抖。
周葵有心安慰，可越开口，高泠七抖得越厉害，她干脆闭嘴了。
沉默一阵，倒是高泠七忽然开口了：“周葵，你不怕他们吗？”
周葵反应了下，含糊说：“怕啊，当然怕。”
高泠七又打了个冷颤：“我也怕，要不是快死了，我这辈子也不会来蜀山，我想活着。”
高泠七半张脸都缩进了衣服里，那双眼在人群里巡梭，看着人们你笑闹我叮嘱：“我知道大家也都怕，我一路走过来，都在讲诛佛灭道，皇老爷说的，要彻底断绝和修仙界的联系，好多佛寺已经被砸了，可来的人还是这么多。”
周葵心里一咯噔，她知道仙凡不合，可没想到矛盾会这么激烈。
高泠七怯怯的：“你说我们能中吗？”
周葵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拍了拍她的脑袋。
高泠七冲她笑了下：“周葵，你是个好人，你一定能中的。”
周葵也笑了：“希望我们都能中。”
他们又等了一阵，时辰一到，百来个蜀山人御剑而来，一直云山雾罩的蜀山，随同他们拨云见日现出一条巍峨山道，那条高不见头的蜀山道上，刹那密密麻麻全是剑光。人群不自觉一阵惊叹。
为首一青年未语先笑，抱拳行礼：“蜀山今日试炼，选拔蜀山后辈，一概考核，不会祸及生命，陪同诸人尽可放心。我等百名护山弟子在此以心魔立誓，一日为期，凡有一未归未入者，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考核完毕，我等也会护送诸位归家。飞舟从哪里接的，就会送回到哪里去，飞舟接的时候是多少人，回去的时候核对的也会是多少人，绝无遗漏。”
“好！”人群不住叫好，气氛肉眼可见放松了不少。
周葵也下意识多看了这青年几眼，只觉得这人一身气度，可是怎么看怎么心生好感，确实是个适合主持场面的人物，没想到蜀山还有这种人。
考核没有生死危机，这又是个跟她看的小说不一样的地方，也确实让人踏实不少。周葵正在稀奇，心里猛地警觉，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蜀山的承诺过于重了。
百名护山弟子护卫，能在天下第一大派做护山弟子的，哪个是简单的？可在这里却全都用来给一群不知道能不能入门的弟子兜底。她想起来高泠七颤抖的身影，高泠七说，如果不是要死了，不会前来考核，那根本不是夸张的说法。她察觉到了，仙凡之间的矛盾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或许涉及了彼此的生死和血仇。
可……到底会是什么？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蜀山考核并不复杂，登山路，诸位只需要记着一点，一心向上，登顶者即通过考核。”青年说完，让到了一边，“现在，考核开始。”
人群立刻一阵激荡，下一刻，大大小小的人一起朝着山道冲了上去，周葵登时就跟高泠七被冲散了，她再顾不上思考，身不由己朝着山道去了。
周葵在人堆里扑腾半天，好不容易才重新站在了地上，她在缝隙里插空往前穿，躲避着左右的腿脚，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第一次觉得小孩子的不容易，只是去山脚的一段路，跟她以前闯机关花的心力也差不了多少。
过了蜀山石碑、正式进入蜀山山门的同时，周葵停住了，几乎所有人都停住了，一声悠长空灵的鸟鸣破云而来，那声音有些类似鲸歌，可又分得出是鸟叫，让人瞬间就觉得，这就该是属于仙门神鸟的声音，
他们不约而同望向高空，只见到一点疾去的黑影，心中几乎不由自主地惋惜，惋惜没能看见神鸟的全貌。那声音还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响，久久不息，大概今日落选离开，也够记一辈子了。
“诸位，时间宝贵，还请快些上山吧。”青年的声音打破了平静，他好心提醒，也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画面，语气半点不让人羞恼。
众人被唤回神，也没人尴尬，一个个再次朝着山道冲了上去。
周葵也跟着再次动身，终于快要接近了山道，她眼前一亮，来了，修仙小说中最经典的登山考核。
队伍最开头的人已经到了山道前，一步踩了上去，有人成功踏了上去，有人满头大汗也始终落不下脚，这就是爬山考核的第一道分水岭，只有拥有灵根的人才能上山道，没有的人不论如何优秀，连测试的资格都没有。这只是第一步，却是天堑之别。
周葵也心情忐忑地来到了台阶边，迈出了一只脚，然后，踩了上去！
周葵脚落到台阶上的时候，心都要颤了，她总算是个有灵根的，不管好坏，总有个挣扎修仙的可能。
周葵激动地迈了上去，套路她都熟悉，之后就是时不时考核心性的小幻镜，随着攀爬不断增加的压力，时不时可能还会来点风火雷电的干扰。她都准备好了。
就是不知道高泠七怎么办，她那么小的胆子，真的能考过吗？周葵刚想到人，就看到了台阶下的高泠七，高泠七缩成一团被人挤来挤去，脑袋直接磕到了一边的石头上，周葵来不及去扶，高泠七一睁眼眼神就变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直接像是换了个人，一笑把周围人吓得够呛，然后几步冲上台阶，眨眼直接越过自己不见了。
周葵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都有点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刚刚那是高泠七？那怎么可能是高泠七？
周葵怀疑人生，没走几步，又看见了卖鸡大叔的孩子，这人竟然爬山还提着那个大公鸡笼子，半路笼子摔了，大公鸡直接从笼子里钻出来，拍着翅膀窜上去了，小孩追在后面，鸡毛呼啦啦扑了一路。
周葵被呛得打了个喷嚏，边摘鸡毛边继续往上走，不得不感叹，修仙界真是卧虎藏龙！
周葵不着急追，按着自己的心理预期一步步往上走。
她的苟道计划出师不利，但是好在没造成太大影响，如今还可以继续使用。她要求稳，现阶段的计划就是不要太出风头，也不能太落后，最好能算着大概的时间上山通过考核，这样既入了山门，遇事也好应变。
以她对考核的了解，她还是有优势的，应该不难……做到？
周葵走着走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爬到现在，好像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逐步增加的压力，什么幻境什么风火雷电，更是半点影子都没看见！
周葵大脑登时一阵空白，登山考核？难道不是她以为的登山考核？
那蜀山考什么！？？
周葵大脑还空白着，她来到了一个平台，看到了一地的矮桌，每个矮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桌边还有一摞高高的书，周葵的大脑直接死机了。
说是考核，不是说说而已吗？哪个修仙界考核还笔试啊，还是现学现考，这比之前上学考过的试还让人痛苦啊！
周葵抖着手翻了一眼书，登时就吓得松手了，上面满篇的骈四俪六、处处晦涩艰难，第一眼就晕。
这还讲什么藏拙什么苟命，直接考核都过不了啊！
周葵站那儿怀疑了会儿人生，觉得自己不能第一步就放弃，于是又鼓起勇气又去看了一眼，撑着硬看了几句，只觉得脑袋成了一锅浆糊，头疼欲裂。
大概是她站那儿太明显，一个护山弟子走了过来，轻声细语问：“小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周葵立刻想起来自己的八岁身份，并激动仰头：“我还不识字呀，有个哥哥说，蜀山的考核是公平的。”
那个弟子笑了声：“当然是公平的，你坐下就知道了。”
周葵只好不情不愿坐下了，几乎她刚坐下，面前就变了模样，一本书在她面前打开，显示的却不是刚刚看的那本，而是一本类似三字经的开蒙读物，关键就连这本书，里面还有老多字她不认识，这不能怪她，这个世界的文字她要是认识才稀奇了。
这是要从认字开始？考核的发展已经完全不是周葵预料中的模样了，周葵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学就学吧，还能怎么办？
周葵感觉自己经历了一段非人的时光，她好像经历了很长时间，从识字开始，一点点能读懂句子，然后会做文章，这时候，书再摆在面前，她竟然能看懂了。周葵有些惊喜，她读了一遍书，准备去摸笔，可书本还摊在面前，直到她一遍遍读下去，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明白这本书了，面前的场景才变了回去。
周葵只觉得自己学得满心沧桑，可一摸手下的桌案，甚至还没来得及被自己的体温暖过来，分明她刚坐下没多久。周葵不由心生震撼，她被蜀山这样堪称窃取时间的手笔震撼得无以复加，也明白了这个考核确实是公平的，蜀山考的，是每个人的上限。
周葵拿起笔开始解答，又不由自主想这倒是一个扫盲的好东西，来参加考核的人，即使最后没有入山，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回去或许也能挣出一条出路来。
周葵一道道做完了题，做得坑坑巴巴，晕晕乎乎，做完了也不知道自己能考多少分，她不抱什么希望。
蜀山考的是上限没错，可是看文章这块，很遗憾，她的上限也很难追上别人的下限。
周葵有些头疼，她真的还能入山吗？
有人做完题继续往山上走，周葵也跟着走了上去，不管怎么样，既然现在没把她踢出去，那她就继续往上爬，总觉得考核不会那么简单。
周葵爬了一阵，如愿看到了一个新的平台，周葵的笑容再次消失，她看到了这次的书本上写着一个硕大的名字——数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