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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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混沌未明的天空。留着寸头的，剪着童发的他们奔跑穿越过长无尽头的走廊。
人人口中光辉灿烂的未来究竟通向哪里，到底怎么样的未来才值得他们献出全身的鲜活的血肉和一生中算得上最为绚烂的时光？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突然，一阵不常见的喧哗发生在教室前半部分。
乌有朝骚乱处看去，刚刚走过的花色地板上明显多了一滩类似于呕吐物一样的东西。
而在这滩污渍旁边，一个女生正捂着嘴，面色发白。周遭的人在发出惊呼后就收回了视线，专心去做自己的事。
“对不起，曲老师。”
面对这一突发情况，她有些慌张，却还是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马上去处理掉。”
“快去快回。”班主任，也就是曲老师依旧是一副严肃的神情。
她看到了女生面色虚弱，没有过多为难她，“早自习马上就要开始了。”
得到曲老师的应允，女生一把推开椅子，使其“呲”地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响声。
随后她跨过污渍，飞快地跑了出去。在跑过门的时候，她向旁边倒了一下，手臂正好撞到了突起的一块。
看起来很痛，亲身经历更痛，她的眼眶在一瞬间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双眼汪汪。
不过她知道时间紧迫。顾不及去查看自己的伤势，她忍着酸麻，一顿不顿地继续向前。
幸好，他们的班级就位于厕所旁边，来回取到清洁器具不是一件耗时的事。
欣赏完这场闹剧，乌有从后门出了教室，站在了寒风凛冽的走廊上。
说实话，他反倒觉得自己幸运。
教室里常年空气不流通，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闷锅。
零零总总几十个人的呼吸杂糅在一起，混合着食物的味道，可谓是酸臭难言。
按照十人一寝的标准和变态的作息，这些可怜的高中生大概也难找到洗澡洗头的时间。
走廊上的空气倒还清新一点。
虽然有点冷。
风轻易地穿透了并不保暖的秋季校服，一刀刀地刮着他隐藏于皮肉之间的骨头。
数十秒后，铃声响了，温柔而动听的录音女声宣告着早自习正式开始。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刷地站了起来。紧随其后的是听不出一丝杂音的推椅声。
称得上是训练有素。
在这之后，空气凝滞了一秒。
下一秒，所有人一致选择把书高举至与眼齐平。
双唇大张，山呼海啸，朗诵声喷涌而出。
早上六点整，早自习正式开始。
可与此同时，那个女生依旧没有完成清理任务。
她相当明显急躁起来——这也在所难免——嘴巴绷成一条直线。
她握在拖把的柄上的手指过于用力，导致手背上隐约浮现出一条经络。
这属于正常反应的范畴。
在乌有眼里，更有意思的反而是另一个不起眼的，隐藏在人群中的女生。
他将眼神移向她，看她笔直的背和抿紧微微颤抖的唇。
在表面上，她和旁人一模一样，对这场意外无动于衷，完全同除自己以外的外界割裂开来。
但乌有毕竟是乌有。
他本能地za嗅到了空气中隐含的东西。
那女孩明明同事发地隔得极远，应当受不到太大的影响。
但在意外发生后，她整个人却极为紧张，展现出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姿态。
终于翻页了，趁着这个她期待已久的档口，她极为迅疾地向着那个出意外的女孩投去了一个关切的眼神。
突破口！
乌有也自然地将书翻了页，让因大声朗读而干涩的喉咙短暂休息一会儿。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曲老师，他触犯了什么校规？”
乌有条件反射性地想看看说话的人是谁，但是他很快地意识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及时按捺住了这种冲动。
“他迟到了？还是他上课多嘴了？”
这个声音诡异沙哑，使乌有感觉密密麻麻地好像有小虫在身上爬行啃食。
同样的，他觉察到了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没有，只是他最近成绩没有起色，我让他出来反省一下。”
“毕竟所有人都在进步，我们班可不能要拖后腿的人。”
为什么说这种话？
曲老师的话不好听，但是事实上成功为他遮掩了一些东西，从而规避了应有的风险。
一个猜想浮现在乌有脑中，他顺着自己莫名出现的想法，看了眼地上的影子。
细长而模糊的黑影顶端是一团歪着的黑色圆团。
那是歪着的快要断掉的头颅。
乌有意识到了来人的身份。
死而复生的男人。
他接下去继续听曲老师说道：“赵主任，不训不成器！我是他们的班主任，是要对他们的成绩负责的。”
乌有终于知道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赵主任没有因为曲老师因交集而略失分寸的语气而感到冒犯，他笑呵呵地说：“曲老师做事就是认真，我放心把毕业班交给你带。”
“好了，我去听听早读。”他背着手往前走。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没有选择更近的后门，反而选择在路上会经过乌有的前门。
他突兀地用手拍拍乌有的肩膀：“加油吧。”
一股腐臭味冲进了乌有的鼻腔，他的瞳孔猛得收缩了一下。
仍旧汩汩往外冒着血的缺口出现在乌有面前。
刚刚在台下看得不够清楚，在此时乌有才发现赵主任受的不是贯穿伤，他是活生生地被咬下了一块肉。
好吧，也没什么可惊讶的，这很明显的是校园超自然恐怖世界了。
余光瞥进教室，乌有看到那个仍旧蹲在地上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大喊一声：“请等一下。”
赵主任驼着背猛然回头，眼睛里射出高度近视的镜片都无法遮掩的跃跃欲试的精光。
“谢谢您，”乌有颇为感激地说，“我一定会加油的。”
赵主任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大概是因为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他没回应乌有，拖着自己可怖的身躯走进了教室。
教室内的声音更上一层楼，所有人都读得青筋暴起。
由于有了乌有突然放大的声音和拖延的时间，女生成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而她拿着的拖把则被放到了门后的角落。
至于赵主任，他的性格在死前和死后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每个人崩坏的表情，他饶有兴味地放慢了脚步，再将分贝仪抵到几乎每个人的嘴边，以查看他们的音量。
一步，两步。
朗读的声音明明已经如此之大，赵主任的脚步却依旧在此占据了一席之地，并且愈发清晰。
坐在靠窗的位置的人迟迟没被测到，早已经读得精疲力尽。
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推动着他们如此拼命，他们始终保持着原有的音量，即使喉咙仿佛被火燎过一样疼痛。
终于，赵主任在转完一圈后站上了讲台。
他拍拍铁质的表面，发出脆而响的声音。在所有人都停下来后，他高举高分贝仪。
“平均音量95分贝。”他宣布。
达标了。
一阵松气的声音响在教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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