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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那天跑去见隔壁班那个郁夏，最后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我不是都在短信上告诉你了，他把坐标发过来，我打车过去，把外套给他，就没了。”金烟华跟徐世媛又一次解释道，她将信将疑地眯起眼。
“那天你回我回得那么晚，肯定有情况，”她笃定道，“你快说呀，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我总觉得这两天你不对劲。”
“哎呀真没你想的那层关系啦，不过我们俩确实也算是朋友。”
“哦？我怎么记得你周六不是这么说的……”
“金烟华——”她们班班长走过来，插进她跟徐世媛的对话，“班主任让你去三楼谈话室一趟，就是末尾那间大的。”
徐世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扭头撞向金烟华的肩膀问：“你犯什么事了？”
“班主任没说，只是说让你过去。”班长回了徐世媛的问题，但这个回复等于没说。
“可是马上就该上课了，”金烟华说。三楼谈话室一般是给来学校的家长谈话用的，金烟华忍不住猜测是不是那天她和郁夏在苏老板酒吧经历过的事败露了。
可这样想也不对，她当时不过也就见了一下酒吧老板，难道她们学生跟社会人士接触都不行吗？
“我真不知道，他只说让你去那一趟。”
“好吧……”她慢腾腾地把屁股从凳子上挪起来，徐世媛从刚才其就一直皱着眉，她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放空在前排白英皓空着的座位上，金烟华这才想到白英皓。
他是不是从第二节课开始就不在？
“我去一下，”她对徐世媛说，转而问她，“你知道白英皓去哪了吗？”
“不知道，但我早上早读的时候在班里看见过他。”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是有关毒品的那件事。
等到了三楼谈话的房间，屋内阵仗出乎她的意料。
倒不是说众多老师、家长都在，气势汹汹地准备对她进行什么审讯，而是这么大的一间屋，竟然就坐了两个人——郁夏和她们年级主任。
金烟华以为自己至少会见到她们班主任的，或是郁夏的班主任，怎么会年级主任单独来见她们俩。
“金烟华同学——”年级主任朝她招了招手，示意郁夏拉开他身旁的椅子，“过来坐。”
“老师出什么事了吗？”金烟华明知故问。她坐在郁夏身边，对面隔着一张写字桌的距离是年级主任严肃又带些怒气的脸。
“我问你，上周六下午你是不是跟六七班的郁夏到红蓝湾酒吧去了。”
金烟华飞快瞥了郁夏一眼，大脑迅速咀嚼这句话的意思。
“就问你去没去过……”
“我去过。”
“那你当时有看见他打架吗？”
“什么？”
主任不耐烦地抿住嘴，然后把手边的两张白纸片翻过来，金烟华才发现那是两张照片。
“看看，有没有印象。”
照片上是郁夏跟酒吧那几个人打架的画面，清晰度不是太高，像是从哪个视频上截取的，但总的来说画面内容可以很直观地表达出来：郁夏在打架，并且还伤了人。
“我没有印象……”
“我跟你说，”年级主任立刻厉声道，“你现在选择包庇他，最后不仅不能帮到他，还会把你自己的大好前途也给送进去。”
“我真的没有印象，因为我那时候不在场。”说着她看向郁夏，后者则望着主任，微微耸了个肩。
“她真的不在那。”郁夏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说道。
“但是我这边接到举报，可是有人说你那时候也在的。”主任说。
“我是去了那家酒吧……”
“你去干嘛的？”
“……我去找他们老板。”
年级主任把眼眯了起来，好像以为自己听错了。
“找谁？”
“酒吧老板苏正曦。”金烟华说的坦坦荡荡，“我有事找他，难道这也违反规定？我从来都没在那儿消费过。”
“你就跟我说你周六那天晚上是不是碰见郁夏了。”对话走到这里开始变得不太讲理起来，金烟华望向郁夏，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顶着两双眼睛的目光，她点了点头。
“等于说，那天晚上你刚好在那儿，碰见他了，但是你跟这件事没关系。”年级主任说。
“跟哪件事？”她下意识以为说的是毒品，但年级主任只是在照片上点了两下。
“校外斗殴，昨天学校接到匿名举报说六七班郁夏在学校外面打架，还发了一段视频过来，里面也提到了你。”说着，他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金烟华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气，“你说说你们，都快要毕业了，当学生的日子再怎么不好过，也就这三两个月，这都忍不了吗，非要到临头给学校给老师整这些事。”
郁夏听着这段话没反应，金烟华在一边干着急，忙说：“可是老师，郁夏当时打架是有原因的，是那些人先拿刀子堵他，他要是不反击现在躺医院都不好说。”
“那人家在信里说是你们不顾阻拦跑到人家私人楼层，真要追究起来，你们也不占理啊主要是，人家说拿刀子就是吓唬你们让你们下去，结果反被弄伤了，当时又没报警，哪怕你那时候报警了，学校这边都要保自己学生的。”
“可是……”
“别可是了，”他打断了金烟华，“有什么可是的啊，事情都发生了，现在就是说，把这件事搞清前因后果后，郁夏，你——”郁夏抬起眼，眼神里蕴含的感情让人捉摸不透，“一会儿让你家长过来，想办法跟对方私下和解，学校这边批评是少不了的，后续你的档案里肯定也要记上。”
“就不能不记吗……”金烟华见缝插针地为郁夏辩驳，仿佛那晚打架的人是她，毕竟青屏很多大学都跟外面的不一样，倘若是申请制的那种，到时候肯定要看学生的在校履历。
“不记，早干嘛去了，现在开始在这讨价还价了。”他瞪了金烟华一眼，拿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得亏你跟这事没什么关系，要是你也掺和进来，这学校国三一届一下出了三个惹事的学生，天天别说等你们成材了，净给你们擦屁股去了。”
“三个？”金烟华的耳朵自动过滤掉了其它信息，“除了我们俩还有谁？”
“还能有谁啊，也是你们班的，昨天一下收到了两份举报信，另一个更让人恼火，”他扶住额头，哎呦了一声，“我这从昨天接到消息开始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你们这届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不会是我们班的白英皓吧？”金烟华看向郁夏，但他只是盯着自己那双搅在一起的手。
“这消息真是一传十十传百，”他喝了口水，根本就没在考虑金烟华的问题，“要不然我就选这个屋单独跟你们俩问话，刚才在你们班主任那一会儿进来一个一会儿出去一个，我话都说不完。当老师的心累啊，看看你们班主任，天天苦口婆心教你们好好读书，全弄这些个歪门邪道这能行？”
都不用想，举报她们三个的肯定是受了大损失的陈煜，金烟华就知道这事不会干干净净地揭过去，说不定这个陈煜后续还要无中生有，再泼点脏水。甚至等她们毕业，他开始肆无忌惮地给人找麻烦。
“老师，白英皓举报信的内容是什么啊，是关于毒品的吗？”
年级主任看了她一眼，好像在看路边找人讨吃的野狗野猫，烦的厉害。
“回去上课吧，就剩这几个月了，回去把心放在学习上，别天天弄这些有的没的。”他说完，对郁夏交待道，“你留在这儿，一会在这桌子上找张纸，找根笔，把那天你打架的所有经过都详细写一遍，我让你们班主任通知你家长一会儿过来，在这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径。”
金烟华望着郁夏欲言又止，她现在迫切想跟他好好聊一下有关匿名举报的事，还有白英皓，不知道对方在举报信里都写了什么。
“还愣着干嘛呢，赶紧回去上课。”主任催促道，金烟华只得乖乖站起来，转身离开这间屋子。
走廊很清静，这会时间是第四节课，她们班应该正上自习，结果等她回去，情况跟她预期的截然相反。
从外面路过看不见班内情形，等她走进去，才听见里面的混乱。班里闹哄哄的，很多人都站起来往后看，最后面的人又伸着头往前瞧，一群学生围在中间凑热闹，把空气都快堵死了。
金烟华做梦般地挤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这里只是一堆被推乱了的桌子和翻倒的椅子，大家聚在这中间只是在把它们复原，然后交头接耳地聊着一件在她走后发生的事情。
金烟华看了一圈，没在班里看见徐世媛，她找到自己的前桌女生，问徐世媛的下落，结果对方像是终于逮到了一个传播事件的机会，赶忙对金烟华说：“徐世媛走了。”
“去哪了？”
“她去打电话了，你刚才没在这，咱们班出大事了。”前桌眼睛瞪地大大的，“跟你们玩挺好的白英皓，他吸毒。”
金烟华定在原地，这反应似乎让对方很是满意。
“太吓人了，好像他从别人那买毒品，结果跟人家谈崩了，那个人就举报到咱们学校去了。”
“谁说的？”
“许添，他刚才去办公室给老班交卷子，刚好听见他跟白英皓聊这事。”
怪不得刚才年级主任那么说，现在这件事传开了，不管真的假的，一时间大家肯定都忙着讨论。
“刚才白英皓回来的时候，好像还打算在班里上自习，然后许添就提了意见，其实我们心里都有点那啥。”
“白英皓后来怎么说？”
“你没看见，他那个反应可大了，真有点像吸了一样，一会又说自己没买毒，一会又说他买的是那个什么药片，结果送来的是毒品，你都不知道有多吓人，咱们班人差点打起来。”
“那他现在人在哪？”金烟华扭头望了一眼，心跳击打胸腔，震耳欲聋，猛然间有什么画面在她脑海中掠过，最后汇聚成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
白英皓会死。
不等前桌回她一句“不知道”，金烟华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一刻不停地跑到学校游泳馆。
她想起来了，她全想起来了，昨天——不，应该说在周六之前，她跟郁夏聊起他已故的母亲和杀害他母亲的凶手。金烟华一早去了警局，从警局出来又去见了徐世媛，接着碰上苏佳贤的姐姐，后来在白英皓家看见了异象。
那天晚上她回到家，洗漱过后在床上睡过去，睁眼就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所以她对这些种种都像是没经历过那样不是因为她有意忘记了，而是她确确实实没经历过。
可是这怎么可能，她难道真的回到了过去？
游泳馆内空无一人，金烟华走进去急匆匆地看着周围，最那头的池子里好像飘着一抹白，她紧张地几乎不能呼吸，那抹白色没有游动，只是静静地被搁置在水面上。
她走过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好步子的。
水面上飘着一具穿校服的尸体，那个人头朝下，但金烟华知道这就是他。这就是白英皓。
眼泪顺着脸颊滴到她手上，金烟华不知道自己盯了有多久，开始想伸手把白英皓捞上岸。可是她们距离太远了，金烟华在岸上，永远都够不到他。
“英、英皓……”她叫了一声，仿佛这样白英皓可以游到岸边，“你怎么……”
怎么这么傻，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还是怎么就这样误入了歧途，一下就走上了人生的终点。
如果当时知道，如果她再早一点知道，早一点阻止这一切就好了。
她扶着岸边，轻轻坠入水中，白英皓的尸体近在眼前，只要她再稍微往前一点，再前进一点。
金烟华伸展着胳膊，就快要触不到岸边。
另一只手在水里划拨着，就差一点，她让自己的手稍微离开岸边，终于够到了尸体。
可是她把情况想的太简单了，她的手一脱离可以够到的实物，身体就开始控制不住地下沉，没拉住白英皓的另一只手不住扑腾，想要再次触到岸边。
但她没做到。
她扑腾远了，中间呛了好几口水。在那个时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分裂出了两个内核，一个充满了恐惧、惊慌与迫切，另一个则沉浸在死亡的震惊与悲伤中。
后来，当她开始两只手都拉住白英皓时，她感觉自己在不断地晃动间看见了他泡在水里惨白的脸。那双眼睛惊恐地睁着，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平静走向死亡的人会有的表情，那是一张带着遗憾与委屈的脸。
金烟华死死拽住他，在吞进去更多的水后，眼前出现了幻觉。
她看见自己拿着相机，对着说话的白英皓，他高高兴兴地说完一件学校里的趣事，然后扭过头，看向她的镜头。
她听见了那天他做的口型。
那是一句简单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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