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倚应下帮李伯劈柴挑水,做起来也是毫不含糊,第一天便挑来了满满三大缸的水,又劈出了堆成一座小山的柴。

那小小柴山,山脚下的柴个个长得歪七扭八,到了山腰,则是块块之间相差无几,山顶上的,便可堪称完美了。

李伯随手拿起一块木柴,点头赞道:“少侠悟性还算不错。”

谢时倚当即傻笑道:“我师父也这么说,她说我练刀很快!”

李伯来了兴致:“哦?少侠师从……?”

闻言,谢时倚竟是突然露出了一副为难模样,似是在懊恼自己不该提及师父。

李伯善解人意道:“少侠若不想说,可以当我不曾问过,也快到午饭时候了,少侠可有什么忌口?”

谢时倚松了口气,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吃什么都行,只要能吃饱就行!”

李伯点了点头,转身便朝厨房走去了。

李伯这般体贴,谢时倚却是突然愧疚了起来,师父倒也不曾有过在外不能透露她身份的话,自己这番为难,全因怕沾了师父名号的光而已。可李伯又不是外人!神医救了自己的命,又知晓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应瞒着他们才是。

下定决心,谢时倚便跟着去了厨房,向李伯道:“李伯,我不是成心要瞒你的,只是家师退隐江湖多年,我一时拿不准要不要说出她的名字,这才犹豫了一下。”

李伯手上正揉着面,腾不出空,只点了点头,说无妨他能理解。

谢时倚又道:“但是我承了李伯的恩,还是不应有所隐瞒的……我不是不信李伯!只是依礼得说明一下,除了神医之外,还请李伯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师父的事。”

他这番先拒后应,若在有心人看来,怕是十分明显的收买人心手段了,但李伯一来不吃这套,二来心知谢时倚是个说话不经脑子的毛头小子,此番反应皆属由衷,便同样认真道:“少侠请放心。”

谢时倚点点头,正色道:“家师名唤纫兰。”

“纫兰。”李伯先是重复一声,而后突然变了脸色,一副激动非常模样,顾不得手上还沾着些面粉,双手抓住谢时倚手臂,颤声道,“是……纫兰?那个十四年前……‘千金玉壶’纫兰?”

所谓“千金玉壶”,乃是一桩江湖传闻。

如今是新朝大津建立的第四年,前朝大燕,皇室皆是胡人,虽有世祖皇帝英雄盖世,无奈其后代皆是酒囊饭袋,对中原百姓更是没有丝毫爱惜之心。大燕统治中原不过九十年,其中世祖在位三十六年,世祖之外的皇帝,竟是有十几任之多,更是个个只知挥霍享乐,毫不顾及中原民怨四起,百姓不堪重负。

魔教便是一个趁此天下大乱时机为祸江湖,嘴上打着“拨乱反正,道反天罡”的名号,手上做的,却是哄骗百姓,不信即杀,与那该死的朝廷没有丝毫分别的组织。

也是魔教势头正盛的这一年,一位名为纫兰的女侠名声大祚,一口绛色宝刀,一式“云隔迷楼”,救得崆峒派掌门家眷三十口于魔教长老手下。

这“千金玉壶”,便指得是十四年前纫兰相救崆峒掌门家眷之事。

彼时魔教长老剑招已至,千钧一发之际,一件暗器直直打在魔教长老剑尖,竟是直接将那把长剑给震得碎成三截,魔教长老大怒,欲看来者何人,却是刚刚转头,便被纫兰一刀封了喉。

崆峒派掌门夫人定睛一看,原来那暗器不是暗器,是一盏巴掌大的翠绿玉壶,此刻落在地上,上面连一丝裂纹也不曾有。那玉壶晶莹剔透,一看便价值千金。

这传言一出,即便出自颇有威望之人口中,江湖侠士还是十个里有八个都不信。

那魔教长老此前怎么说也算是响当当的个人物,那长剑更是有人曾亲眼所见,的的确确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用巴掌大的玉壶远远震碎宝剑,还完好无损,这得是多强的内力?

更何况见过纫兰的人都说,她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最多长相有几分英气而已!

这之后,便是魏远洲与孟秋早率领丐帮群侠剿灭魔教一事了,这一战魏远洲与孟秋早直奔魔教教主藏身之处,纫兰则是独身破了魔教七大长老……彼时是六大长老之势了,其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在场众人都是亲眼所见。

就此,那质疑声音越来越小,纫兰名声也越来越大,直到“天下第一刀”之名无人反驳,纫兰却突然自江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真真正正成了一段飘渺传说了。

谢时倚曾问过师父许多次,这些传闻到底是真是假,细节如何,师父每次都默而不语,被逼急了,也只说都是往事而已何必再提。那玉壶他倒是见过,的确是价值不菲的好宝贝……可也只不过偶然见过一次而已,或许是被师父收起来了吧!

李伯手劲极大,握得谢时倚几分吃痛,他此刻目光如炬,正死死盯着谢时倚的脸。

谢时倚疑惑道:“是……正是‘千金玉壶’纫兰,李伯认得家师吗?”

闻得“认得”二字,李伯的手骤然颓唐地垂了下去,口中喃喃说道:“认得……认得,她老人家……还好么?”

谢时倚道:“好着呢!不过她看起来却并没有李伯大,为什么李伯要叫她老人家?”

李伯一怔,茫然地抬手抚上自己花白头发,不多时,又任手臂再次脱力般垂了下去,没有说话。

谢时倚帮他拂了拂头上面粉,轻声唤道:“李伯?”

“嗯。”李伯回过神来,“是我记错啦,也是,我都五十八岁了……”说罢,便回到面案旁继续揉面,一副淡淡出神模样。谢时倚见他不欲再同自己说话,便离开了厨房。

面做好了,二人坐在厨房前空地的桌上吃面。李伯却是不停用筷子挑着面,一口也不曾动过,过了半晌,才开口问谢时倚:“你师父她……如今是住在相府么?”

谢时倚自面碗里抬起头来:“是,师父单独住一个院子,我平时也到那边去习武。”

李伯沉吟道:“那你父亲……”

“我父亲?”谢时倚疑惑,“我父亲也很尊敬师父,他希望师父能留在家中养老……就是师父愿不愿意,我也不知道。”

李伯又问:“她衣食住行,还都习惯么?”

谢时倚思索片刻,答道:“应该吧,师父好像也不太在意那些东西。”

李伯点点头,没有再问,却依旧没有动口吃面。

谢时倚心下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李伯,你与我师父是故人吗?”

李伯茫然道:“故人?”

谢时倚没想到还有要解释“故人”这词的一天,他费劲地思索一番,放下筷子比比划划地说着:“故人,就是,呃……比如……啊!比如李伯幼时念过书吗?念书时的同窗好友,就算一种故人!”

李伯回过神来,明白谢时倚是在跟他说明什么才是“故人”,蓦地无言片刻,摇头道:“我知道,我与尊师……算不得故人,只是少年时承过她的恩,她老人家……不,她或许早就不记得我了。”

谢时倚思索道:师父如今也就四十岁左右,李伯方才可是说自己今年已经五十八了,怎么会是少年时承过师父的恩?

他虽然有时不是很聪明,但李伯是不是太小看他了!

他虽然心中觉得李伯是在搪塞自己,但也没再追问,只道人人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

日子便这样重复开来,谢时倚忙时劈柴挑水收拾房间,闲时要么在院中练刀,要么在村内闲逛,一晃眼,便是二十几天过去了。

此村名唤长竹村,位处晋西,村子规模倒是不小,约莫一百来户人家,各式各样的小店也都开在各户家中,衣食住行,也算应有尽有,几乎是个小镇了。居民间其乐融融,提及宋宅,也并不知晓这里便是神医居处,只道住着的是个医术不错,为人和善的大夫。

村头有一片竹林,竹林前则是一片空地,常有妇人孩童聚在那处或做活儿或玩耍,谢时倚也是从那里知晓村内各处境况,在人堆里混了个眼熟的。

谢时倚今年刚满十八,生得剑眉星目,为人又爽朗大方,还时不时会表现出一种未经世事的天真耿直,是以聚在一起的许多妇人常爱与他打趣,更有直言问他是否婚配的。初时还能打哈哈应付过去,等跟大伙儿都混熟了,问的人越来越多,他便逐渐招架不住了。

故而谢时倚留在院中练刀的时间越来越长,出去的时间越来越短。这日,李伯不知去向,他正练习着师父所教的那招“云隔迷楼”。

所谓迷楼,乃是隋炀帝在扬州所建的一座楼,传闻其布景摆设奢靡至极,游人进入其中,霎时间便会被楼中楼外美景所迷,飘飘乎不知身处何地。晚唐更有《炀帝迷楼记》记载其过往故事,只可惜,如此令人心驰神往之景,早于唐太宗率兵进入长安之时,便被焚毁了。[1]

而所谓“云隔迷楼”,是纫兰早年自悟的招式之一。纫兰极少向谢时倚提及自己往事,只在传他此式时讲过,自己从前便生活在一个与迷楼很像的地方,可少年的时光匆匆流逝,许多美好奢华的事物,如今回想起来,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没什么好留恋的。

云与迷楼皆为飘渺虚幻之物,而纫兰与谢时倚所使横刀,却是讲究劈砍为主的实在兵器,这便要求使刀者一边刀势清楚,一边身法飘忽脚步轻盈,身法与刀法配合,一面应敌人杀招,逼出破绽,一面劈向自己与敌人空隙,斩断二人缠斗之势,抢占先机。之后是止戈还是再战,便全看自己想要如何了。

纫兰称她悟得此招时,正处于一个杀机四伏、随时可能会丧命其中的可怖阵法里,练得此招也全是为了招架随时可能从四面八方向自己逼来的杀招。后来脱离了那样的险境,此招便多数是为了解斗了。谢时倚年纪尚轻,未必能全然明白所谓以战止战,故而能练好那劈向空隙的一式,便已属难得了。

谢时倚凝神静气,单手持刀,站在院中闭着眼静静地听着风声。

此时正是春夏之交的四月初,夏风轻拂和畅,春日的狂风却尚有不甘势头,时不时混在其中试图重返人间。谢时倚便是在听这异样的风,也将这异样的风当作敌人,在风至之前,向风来处劈出刀气。

谢时倚所使长刀,乃是他师父在他入门时赠予的,刀名唤作“落魄封侯”,是把鞘上没有什么装饰,刀身却雪亮如霜,阳光映照之下散发着森森寒气的银色宝刀。

宝刀如此,所劈刀气更是森然凌厉非常,谢时倚潜心练刀十余年,此前虽因初出茅庐便大败而归有过些许动摇,但胜在为人不拘小节,这些日子握了刀,便将之前挫折暂时忘了个一干二净。

微风中,他身形飘逸,步履轻盈,一步一式皆是依照纫兰所教,是上等的身法功夫。脚上动作不停,手上亦是时时劈出道道刀招,刀气所至之处,皆是恰迎一缕劲风,二者相撞,在地上刮出一阵旋风出来。

谢时倚全神贯注,俨然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忽然间,耳中捕捉到一丝异样风声,不似缕缕劲风扑面而来,更像是在暗处伺机而发,等候着向他一击毙命——那“风”在看他。

谢时倚练刀专注,此刻所想的,更是师父所教导的“为了招架随时可能从四面八方向自己逼来的杀招”。他先发制人,足尖一点地面,飞身向那暗处的“风”奔去,横刀身前,刀势沉重如山,马上便要劈出。

电光火石之间,谢时倚常常迟钝的脑筋突然转了起来,想的却是自己终于还是领略了师父的这一招!四面八方逼来杀招如何?还不是被他……等等,杀招?不对,哪来的杀招?

谢时倚猛然睁眼,见着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他在刹那间想起,是了,没有杀招,自己正在神医府上等待神医……不好!

他急忙收招,可这沉重刀势岂是说收便收的?当下竟是自己把自己给震得倒退好几步,长刀飞出,虎口酸麻疼痛,整个人跌坐在地。再想起来,却是艰难万分,右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原来是他把自己手臂给震脱臼了。

谢时倚懊恼不已,正想着要怎么把手臂接上,却感到突然有一阵温暖靠近,紧接着便是肩膀一阵剧痛,再回神,自己手臂已被来人给接好了。

谢时倚抬头,只见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紧闭的正房房门大开,自己身侧,则是一个披着白色毛领大氅的少女——奇怪,天都转热了,她怎么穿得这么厚?

他正兀自出神,那少女却是先出了声,她嗓音低低哑哑,像是许久没有开过口,带着些拖长的尾音:

“你就是谢时倚?”

谢时倚回过神来,先是闻到了一阵药香,再仔细望去,便望到了一双好似盛着盈盈秋水的眼睛。

那少女发丝有些凌乱,似乎是被他刀气给扫到了,面色也有几分苍白,但不像是被他吓到,而是明显的病容——或许这才是她穿得那么厚的原因。

她面色憔悴,眼神却是明亮至极,像雪地中燃起了火……焰心处是他的倒影。

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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