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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掌柜，这本账目我先带回去，明日让竹音给你送过来。”因为在茶楼耽搁的时间过多，玉珂紧赶慢赶也没在约定的时辰查完账。
身后站着的徐掌柜看着小姐面色凝重，还以为她不满意要带回去向徐夫人告状，脸上原本的皱纹更深，一脸苦相地解释：“大小姐，自从年后隔壁赵氏布坊开业后抢了咱们不少生意，人家家大业大的，单是针匠就有十来位，定价比市价低一分也能耗得起。”
玉家布坊开业将近二十年，常年售卖平民日常穿着的棉麻布料和成衣。原本因为价格实惠、布料舒适耐用而颇有口碑，拥有一批忠实的老顾客。
但今年二月的时候隔壁新开了另一家布坊，虽说料子没有玉家的好，但差别不大，价格也比玉家的价低，不少顾客都被吸引过去，玉家的生意自然有所下滑。
“上个月赵家铺子里又进了一批南边来的新鲜样式，买咱家料子的就更少了。不过那布料我看过，都是些瑕疵货，想来是从哪家布商手里低价收来的，存货应该不多。”
布坊生意不好这件事玉珂早就知道，也和徐夫人商量过。但是玉家布坊原本就是以物美价廉打出口碑的，来往客人也都不是富贵人家，若是进些新面料，成本必定要上涨。
而且徐夫人又不愿意卖质量不好的布料败坏自家名声，反正家里还有其他两间铺子赚钱，便做主一切如常，幸好积累十余年的口碑还能让布坊有些进益，不至于亏损干不下去。
玉家布坊自从在定京开张就是徐掌柜在操持，兢兢业业数年，玉珂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实在是今早两件大事来得突然。
脑子里一边在想晏华峰做了什么让一向仁善的陛下恼怒，一边又生起蒙骗祁承瑞的愧意，两件事来回交织，惹得人心烦意乱。
玉珂打起精神宽慰了愈发显得衰老劳累的徐掌柜几句，才坐上布坊门口等候已久的马车回家。
一进院门就看到竹砚笑意盈盈的脸，“大小姐回来了，夫人和二小姐都在后院等着呢，有大好消息要告诉您。”
玉珂压下心底的情绪，支起笑容道：“什么好消息？我这就去。”
后院院墙附近种了两棵桂花树，旁边立着一张石桌。
玉珂七岁之前从未正儿八经读书习字，到了玉家之后，玉临照嫌弃她识字慢，玉瑛就拉着她在这张石桌上一遍遍练习。
石桌对于小孩子有点高了，两个小小的人面对面坐在垫得高高的绣墩上，时不时相视一笑。
哪怕是后来玉珂不再跟着玉瑛念书，阳光正好时她们也会坐在这里，一人看书，一人刺绣，时间就这样悄然流逝。
“姐姐回来啦！”玉瑛一眼发现刚迈过月洞门的玉珂，话没说完先站起来朝她的方向冲过去，激动地就要开口喊，临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极力压制声音，“宁顺大长公主的儿子要被处斩了。”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玉珂装作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样子，一脸惊讶问道。
玉瑛抿了抿嘴暗藏喜意，拉着她坐回石桌旁，解释道：“从得知大理寺的陈大人开始审理晏华峰时阿娘就一直派人留意着动向，陛下早朝时下的旨意，定京城里消息灵通的估计已经知道了。”
徐夫人同样是一脸笑容，“要说听到旁人判了极刑，我们不该如此幸灾乐祸，但得到消息时，我的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什么叫幸灾乐祸？他害了那么多人，给她们偿命是罪有应得。”玉瑛语气不忿，“就该这样，即便他是皇室子弟也不能草菅人命。”
三人聊了几句，徐夫人便发现玉珂面上没藏好的疲惫，想到她今日去查布坊的账目，握住她放在石桌上的右手，“放宽心，布坊的事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别累着自己。”
眼见徐夫人和妹妹关切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玉珂回道：“娘你整日为我的嫁妆操心，瑛儿忙着准备科举，你们才是要照顾好自己。”
“好好，我们都要多注意休息，劳逸结合。”
……
布坊里只卖布料和成衣虽说还能维持日常，为以防万一，玉珂想引入些其他生意，免得等以后亏损了来不及挽回。
出门去城内其他布坊偷偷观察一番，玉珂列出几套方案，却总感觉不太合适，难以抉择。
这日玉珂在书房琢磨时，竹音进门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了句话，手中握着的毛笔跌落纸上，迸出一朵墨花。
另一边的玉瑛专心念书，完全没发现这边的异样。玉珂轻手轻脚地将被染脏的白纸卷起来，带着竹音离开小书房。
回到卧房，竹音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外出的衣裙，“祁公子怎么突然递帖子请您出门呢？”
玉珂拿起皂角清洗掌心的墨痕，心里同样泛起嘀咕，那次茶楼他们算是不欢而散，她不明白才过了两天祁承瑞为什么要找她。
“去了就知道了。”
茶楼，见到祁承瑞的第一眼，玉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腰间，眼睛微微睁大，“他竟然戴上了！”
祁承瑞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瞄了一眼，掩耳盗铃般拿手捂住荷包，轻咳一声道：“昨夜我偶然遇到我爹和人谈话，听闻一件大事。”
玉珂已经习惯他从不寒暄、直入正题的说话方式，闻言没有急着追问，而是默默思索片刻，“有关于晏华峰？”
“确实有关系，但不是主要。”话毕祁承瑞反问道：“你怎么猜到有晏华峰有关？”
玉珂面上颇为不自然，抬头欲言又止。
看着她的表现，祁承瑞瞬间想通关窍，语气中带了点沮丧，“也对，我们数次见面谈话都围绕着他，也没有别的话题。”
失落一阵儿，祁承瑞话锋一转，摆出商议正事的模样道：“晏华峰判处斩只是引子，陛下打算取缔定京城内全部妓院，任何皇亲国戚和在朝官员绝不准狎妓或豢养私妓。”
早在五年前陛下就曾下旨整治妓院乱象，严禁买卖良家女子。只不过这次态度更为强硬，直接从根源拔起。
“妓院内部无辜之人可改为良籍，鸨母和管事则要受一番刑讯。”
“陛下已经暗中集结禁军，只等今晚一起行动。雅乐坊那位你给她通个气儿吧，别到时候一时糊涂跑了。”
之前因为调查雅乐坊，月颂作为鸨母自然是祁承瑞的重点关注对象，不过她在雅乐坊内部的权位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重，相对应地手上也比较干净。
“如果她只管经营之事，上面问明白后自然会放她离开。但若是查出来什么，她同样跑不了。”
祁承瑞右手摩挲面前温热的茶盏，雾气模糊了他冷峻的面容，“定京各城门封锁严密，又有重兵把守，不可能逃得出去。”
一滴冷汗从玉珂额前划过，出口的声音有些颤抖，“颂姨她绝对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此次审讯也是大理寺陈大人负责，做没做过他自有裁决。我的建议是让她不要隐瞒，把事情好好地交代清楚。”后半句祁承瑞刻意加重语气。
……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的雅乐坊喧闹非凡，无人在意之处，一队训练有素的黑影四散开来。突然间丝竹靡音戛然而止，尖叫与暴呵声错落交织，最后归于平静。
一夜之间，城内所有妓院人去楼空，外表看上去依旧光灿夺目，内里却是一片脏污。
因此事牵涉人员众多，皇帝早早批了几处地方临时安置，由陈大人审理后再行安排往后事宜。
其中安置雅乐坊诸人的院落，看着眼前跪满一地的女子，陈忠平招呼下属前去安抚，自己转身同身旁人耳语道：“奇怪，旁的鸨母被带走审讯时手下人恨不得拍手称快，雅乐坊这位却有人替她求情。”
“这段可以添进我的话本里，比如说姚娘用尽积蓄想要赎身却不小心卷入朝廷重案，她的友人们拼死为她喊冤，不料……”
一道嫌弃的声音打断他，“师兄，你想的情节真老套，怪不得没人愿意看。”
陈忠平此人听名字感觉像是个四五十岁有些迂腐愚忠的老臣，但其实他才不过二十四岁。原先只是个大理寺小吏，后来得了皇帝赏识提拔，年纪轻轻就办了不少大案，靠着实打实地功劳升至少卿。
面上耿直正派，私下里却把市面上的话本小说看了个遍，看完仍觉意犹未尽，又偷偷摸摸写了两本，然而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师弟啊，话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情节多有冲突？不仅体现了姚娘的与人为善，又能……”
一刻钟后陈大人终于讲完自己新话本的剧情，被他喋喋不休的话折腾到身心俱疲的祁承瑞面无表情道：“雅乐坊的幕后之人查到了吗？”
陈忠平捏了捏并没有胡子的下巴，回道：“他行事太隐秘了，有几个怀疑对象，但并不能完全确认。”
说完目光投向院门外，这处院落安置了数家妓院的人，所有鸨母和管事都被单独押上马车。眼下人已核对齐全，准备送往大理寺监牢审讯。
“走吧，还是听听她能不能给我们一些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祁承瑞：我才不会追妻火葬场，（未来）媳妇亲手绣的荷包我宝贝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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