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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宅主屋有六间侧厢房,厢房格局摆设几乎一模一样。陈设极为简单,一张高华檀木架子床,配套床榻和连柜。只有张小桌摆在窗户下方,一前一后两椅子。
人只用站门口,能将室内全貌尽收眼底。
徐成毓站在门边,做出个欢迎的手势热情招呼几人:“来来来,请进。随便找随便看。有什么可疑的都可以提啊。”说着被褚玉宣掐了一把,才收起吆喝的势头。
也不是全部都来查,慧娘和陈千伶两个姑娘一个虚弱着,一个早不耐烦,都回屋去了。贝愉更不是随便逛的性子,见散了自己也默默进屋。
“我来看看。”裴修逻似笑非笑瞅褚玉宣一眼,跳着进屋东张西望,一派新奇,像头回见一般。后头施缕和何佑贤进是进去,但明显不怎么积极,没张望也没上手。
裴修逻自顾自念叨:“嗨呀,实在太不好意思。你们昨晚一间屋?关系可真好,不知道什么时候,猪你要抓……这是什么?”他趴下往床底掏掏,摸到一根弯曲状木头东西。
霎时间,裴修逻嘴角弧度消失,收起打诨姿态。此时他面朝床底幽暗,无人能看到,原来他也有正经整肃的一面。他微微阖眼,似乎想藏起心底的怀疑。
和徐成毓不同,在三个小厮证实“何佑贤”一整夜呆在茶房,施缕证实三人去茶房时,胖子还活着的时候,他的疑心,已经不再围着“何佑贤”转,思考起其余人。
“何佑贤”的身份确实存疑,留点心的能有所感。但人不在场,动手杀人者必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眼睛在这九个人里转好几圈,裴修逻最终将目光落在徐成毓身上。
一些明面上的事儿谁都能看出来。比如姑娘们力较弱,比如贝愉他们犯不着。有胆子,有力气,甚至有动机,只剩徐成毓。至于褚玉宣作证,谁说他不会被蒙蔽,又或者包庇。
就是“何佑贤”的态度太激烈,不然,两人合谋也不是不行。或许是故意摆给他看的?
在心里道了句歉,裴修逻紧了紧手,决定把这把床底弓箭拿出来。一个转身的功夫,一把八寸半臂长小弓,得以见天日。
小弓出现的一瞬间,众人都停下动作,像按下暂停键似的一动不动盯着。只有裴修逻,眼一错不错看着徐成毓。
见徐成毓呆滞片刻,眼眸一亮,一副恍然大悟神情:“弓,会不会是用弓射的!”
如果用弓,距离不是问题,很多事情都有操作的余地。徐成毓简直想拍自己脑袋,人类和动物最本质区别就在于能否制造和使用工具(注一)。她怎么忘了,除了亲自用手,还能用工具,用机巧。
如果离得够远,血也不会溅身上。但如此一来,最好细致查查尸体周围的血滴。搜寻重点也可以放在武器工具上。徐成毓几乎耐不住要往对间去,脸上是不掩饰的激奋。
这情态,裴修逻有点摸不着头脑。见到这弓,他想象徐成毓会心虚,会逃避,抑或是冷淡不在意。没想到她不止主动点出弓的用途,还眉飞色舞什么呢。
何佑贤倒重拾激愤,冷笑一声:“赫赫,是你吧,用这弓害了有佳。”他指着弓义愤填膺,“裴公子从你床下搜出来的,怎么,现在有什么分辩的。”
连施缕也难言瞄徐成毓一眼,虽然徐姑娘不是坏人,但……她想起当时马车上徐成毓的“英姿”,终究也存两分疑心。
听这指控,又对上配裴修逻小眼神,徐成毓一愣,接着忍俊不禁,笑了。依旧没有任何分辩,也没有自证。谁怀疑,谁拿证据,很简单的道理。有弓并不能说明什么,何况,最相信她的人,就在这里。
她看着连柜镶嵌的铜镜,里面倒映一个人的脸,就是自己。最相信她的人,也是自己。而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说了一次就不用再说。至于其余人的所思所想,她管不着。
一人怒气冲冲还要指认,一人犹疑不定眼珠子骨碌转,还有一人皱眉满是怀疑。至于身边这人,褚玉宣看了看她正对面的铜镜,得,照镜子孤芳自赏呢。
他长叹气,关切问:“你们几个,都不会射箭吗。”
众人唰唰唰全看向他,满是不解。终于不是透明人了,褚玉宣止住泪流的冲动,尽量委婉道:“常理来说,这么小的弓,架不起长箭。而那长杆,实在过长,用这弓是没有准头,射不出去的。”
他双手笔划下:“至少二十寸长弓,射出才有力道。”
“谁知道你是不是袒护这人。”何佑贤跳脚骂道,“早看出你们不对劲,哼,莫不是对姘头。说不定有佳的死你也出了力。”
“吵吵什么。”裴修逻拍拍裤腿的灰,顺手把小弓一递。好似这样,就能消除刚刚的窘态。他道,“这么显浅的事儿有必要说谎吗?找一个懂箭的不就明白了。”
徐成毓讪讪笑着,麻溜弯腰双手珍之重之接过小弓,趁势躲过铜镜里的自己。似乎这样就能当作自己的偶发性自恋从未发生过。
褚玉宣斜睨她一眼,又看向何佑贤:“怎么样,找到什么没。没证据别血口喷人。”
“毁尸灭迹不容易,处理个把东西难道不容易?”何佑贤言辞激烈,“这样急着自证清白,你们果然一伙的。”
徐成毓弹弹弓弦,确实不会用。不过,装模作样吓唬人也不是不行。她双臂微舒,一手握把,一手拉弦,缓缓闭一只眼。准头先对着何佑贤的脑门,再慢慢下移,对准他的咽喉。
虽空弦,目光如利箭一般,直直刺向何佑贤。
窗缝吹来一阵腥风,吹得徐成毓额发一荡,瞬间杀气四溢。看这修罗恶鬼样,若不是无箭,她定会杀了自己!何佑贤咽了口唾沫,喉结不明显动了动,再踉跄倒退两步。
“啪。”徐成毓不待他再躲,松开弦,贴心配了音。牛筋弦擦过脸颊,发出咻咻风声。好似一只透明箭,离弦射出,正中准头。
她珍惜抚抚小弓,道:“嘴巴放干净点。若我杀的人,你不怕得罪我,逼我再动手吗。若我没杀人,你就是在污蔑。”说着又一笑,“柿子捡软的捏?你小心硌了手。”
何佑贤脸一阵白一阵红,他确实抱了点小心思,这样被点破咽不下这口气。恨恨瞪徐成毓一眼,夺门而。不多时,听到嘭一声关门声。
屋内四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徐成毓掂掂小弓,若有所思。她没管那仨,大步跑至对间准备仔细观察尸体。空中蝇虫嗡嗡,她不由得蹙眉,接过褚玉宣递来的手帕捂住嘴鼻,耐下心仔细观察。
血液已经干涸,粘稠挂在壁脚一滩。飞溅的血点子并不多,甚至瞪直眼睛找也只在窗框两侧看到些。徐成毓下意识摸摸自己脖颈,若颈部被刺破,血会喷泉般溅出,还是汩汩流出。
两种方式,是否分静脉动脉,与穿刺手法有无关联。这些都是她不了解的领域,需要大夫或者仵作,甚至屠夫刽子手的分析。
每间屋子窗只能从里边打开,再在里边用棍子支起合适的角度。胖子那间窗开得并不如何大,刚巧足够他卡住头。从对间窗户看,胖子头就像被窗页夹住一般,昂首瞪眼。
这也是为什么,施缕和褚玉宣第一眼并无发觉人已经死去。昂首瞪眼是需要力气的,何况如此精神样。
徐成毓压着恶心,上上下下看几回,发现窗与头之间又缝隙,胖子头不是被夹起来,而是被喉间“长筷”架起来。“长筷”与窗框、脖颈,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将头颅高高顶起。
用“弓箭”?不可能,再熟悉的人对准自己拉弓射箭,那不得屁滚尿流马上躲。远处用“弓箭”?也不可能,伤口撕裂并不严重,正面血液无飞溅的痕迹。“长筷”再打磨,尖锐程度比不上铁,远处射达到稳准狠难度极大,暂不考虑。
可要是手动,难度非一般啊。徐成毓挥开苍蝇,有些想不明白了。索性推门而入,往里面寻找线索。
一推门,沉闷空气兜头袭来,混杂着粪便尿骚恶臭,加上腥气,熏得徐成毓胃一阵皱缩。进来才发现,胖子□□已然失禁,流出液体在地上积成一滩黄白。嗡嗡苍蝇盘旋,占领整间厢房。
掐着鼻子,半眯眼细看,厢房一如干净空旷,没有行李,被褥灯烛也原样陈设,一副不曾动过的样子。她仔细回想,昨夜胖子屋的确没有亮灯。
唯一不同的,便是一支“长筷”孤零零横在地上。看这角度,徐成毓估摸下,从窗户缝扔进来的?
眼睛熏得再也睁不开,也将憋不住气,她转身奔向屋外。寻常空气此时无比香甜,贪婪大口呼吸着,喘好几下气堪堪缓过来。
她喘着喘着笑了,抓褚玉宣的手,借力站起,面向他:“你也看到了吧。”
褚玉宣也笑笑:“是,看到了。”
裴修逻没胆子进屋,但徐成毓一举一动一直落在他眼里。近看远看上看下看,时不时还做出些奇怪的姿势,他早一头雾水,此时按捺不住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徐成毓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忽悠:“通真达灵你不懂了吧。”这时,一只苍蝇嗡声绕着飞来,滴溜溜欲沾衣角,她厌烦扇开,“不用继续呆这了,裴修逻,等搬去客院我与你们说。”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恩格斯·《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