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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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泽派地处灵力充沛的一处山中宝地，身为天下第一大宗，门下弟子众多，阿劭虽对这里不甚熟悉，靠着乱逛时遇到同门弟子问上几句，也大致了解了清泽派的布局。
住在这里的几日，她却察觉到了一些古怪，据她目前所了解的，各峰弟子大多都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合住一块地方，然而她的院落虽偏僻，却只单独住了她一人。
若不是有人来探望，恐怕无人会到这里来，也不知道是安排的住处。
但也好在这份偏僻，阿劭有空没空就练习闻峣教给她的化形术。
直到移动的距离可以稍稍远一些，阿劭却发现她在阖目、将自己融入风里时能听到来自更远的地方的声音。
眼前只能隐约辨认出是同门的洞府，声量清晰，语句字词却有些断断续续。
起初阿劭只是好奇地听了一耳朵，确认自己真的可以听到，随后便秉持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修养正准备离开，却忽然敏锐地从对话里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玉听劭……若不是她中途下山跑去顾君行那里，放出那些邪物，我怎会完不成主上交给我的任务。”
“她就是最大的变故，若不是有人求情，下毒之事事发，她曾会只是被罚进入刑池……绝不能让她进入试炼。”
即使看不见说话人的表情，也能从声音里感受到他咬牙切齿的恨意，阿劭此时还有心情扼腕地想，假如着这种情绪出现在顾君行身上，她又何愁收集不到七情中的“恶”。
只是这“恶”是出自他人，而她不得不防。
风的方向瞬息万变，阿劭尚没有到在身处风中而不动的程度，因此只能听到这里，随后眼前的景象再度发生了变化，她的心中却为这方才偷听到的秘密而重重地跳动了几下。
下山，下毒，求情，刑池。
她将这些次串联起来，而最终都只只想一个人，那位她至今没有亲自见过面的、被她“下毒”的师弟江林。
然而阿劭目前没有证据，仅凭这几句用了化形术后听来的话也不能当作证据，只得再沉下心来等待。
但没想到，后来的一连几日，阿劭的院子里都有同门来看望。
无法，她只能暂时停下计划，然而她又发现这些同门的态度并不亲厚，坐了没一会儿便告辞离去了，似乎真如她先前和闻峣胡扯时说的那样，平日里在宗门内没什么相熟的人。
直到有一位师姐又来探望，将随身带的一沓符纸交给她。
她不明所以地接过，感受到灵符在指尖微微发热，“郦师姐，这些符纸是给我的吗？”
郦音点头，“这些原本是冬日里给低阶弟子御寒的灵火符，刑池寒气逼人，必定对身体有损失。我绘制了许多，只需用一点灵力催动即可，若是不够了再来我这里拿。”
“多谢师姐，可是……”现在不是大夏天的酷暑时节吗！
“你拿着，不要推辞。”郦音却接着说，“你现在灵力不稳，住的地方又这样阴寒。明明现在外头这样炎热，你摸摸你的手心，冰得和下雪天的时候山顶的冰棱一样。”
她一面说一面牵起阿劭的手。
阿劭自己是不觉得冷，一对比才发现师姐的手是温温热热的，但没过一会儿，也被自己的手连带着逐渐变凉了。
她猜测这个体质和自己不能晒太阳的原因息息相关，然而眼下没有工夫深究。阿劭赶紧松开了握着师姐的那只手，接过那一沓符纸。
不论她用不用得上，都是师姐的好意，她自是不好推辞。
毕竟阿劭现在也不能完全断定自己周身的低温是因为曾是鬼魂的缘故，还是源于刑池的寒气入体。
脱离了阿劭的手掌，郦音的手重新热了起来，她合掌捂了两下，阿劭见到她这个动作，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忽然脑海中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回想起先前几位同门师兄妹只略坐坐便离开的情形，“师姐，我这屋子里也很冷是吗？”
“是啊，不仅冷而且阴。”郦音接下来的话肯定了她的猜测，“大家都来同我讲过，可是看你住在这里并无异样，便也没多说什么。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想着灵火符兴许有些用处，就给你送了些来。若是你想择洞府别住，也尽管和我说便是。”
“多谢师姐替我操心了。”阿劭说道。
郦音临走时叮嘱了阿劭几句关于修炼的话，忽地又说：“此次回灯宴，师妹若是不想去，就别去了。”
阿劭一头雾水，生怕露馅不敢多问，竭力将思索的表情转成淡然，“没事的师姐。”
郦音叹了口气，勾得阿劭愈发好奇这回灯宴到底是哪门子“鸿门宴”了，只可惜师姐只叹气却不说其中的究竟，徒留阿劭在屋内抓心挠肝地猜测。
终于，在阿劭翻完了屋内书桌上的《符修必学三千图》《今日你画符了吗》《成为一名伟大的符修，只需要做到这一步》后，有人带着答案来了。
虽说前来探望她的人都是不请自来，但是如顾君行一般堂而皇之的却没有。
阿劭正在桌案前对着符纸图描摹，眼前陡然砸下了一块玉，原本蘸着朱砂画符的笔尖一歪，险些画到了别处。
她憋着气将玉拾起来看，正是先前被顾君行拿走的那一块，再抬头，果真是那位气运之子。
阿劭这几日也有盘算过如何收集顾君行的七情这件事。
按照她的想法来说，这个世界就好比她在地府读过、唱过的那些话本子，那么顾君行的身份就相当于这些话本子里的一个角色，而以他气运之子的份量，定然是其中台词最多、戏份最重的主角，她先前所看到的世界碎片里也大多是以顾君行的视角来展开的。
只是她仍不清楚自己在其中的份量，但是依照目前来看，似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然而她的任务有着实艰巨，七情看似简单，阿劭却知道鬼差口中所说的“喜怒哀惧哀憎欲”必定是最纯粹的七情，若非如此，也不会将这个作为她转世的条件了。
她这头心里盘算着，攥着那块玉不说话，那头顾君行立在桌案边，颀长的身现笼罩住了阿劭侧面的光线，过了半晌，他见阿劭依旧垂着头闭口不言，终于说话了，“玉还给你，切记不要交予他人。”
听他的口吻，似乎这玉是极其重要的，左右放在身上于她也无碍，阿劭便点了点头，已备好耳朵听他接下来的话，他却又沉默下来。
不说话，又不走。阿劭只得善心大发，抛出了话头，“顾师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已经是洗耳恭听了。
“三日之后的回灯宴，你不要来了。”顾君行皱着眉，压低声音说。
原来是在三日之后，阿劭在心里抚掌应道，面上却滴水不漏，只问“为何”。
谁料他的第一句就足够令人生气，“你本就资格不足。”
“你又不是不知道，回灯宴只有各峰大弟子才有资格参加，你随我去本就有违规制，往日师尊掌门是看在你的身份上才不追究，如今你犯错，此次回灯宴你暂且回避也好。”
“听我的，不要去。”顾君行最后沉声说道，话里话外就是要阿劭听从他的安排，没有如何转圜余地。
“为何。”阿劭还是这句话，“既然已经有违规制了，再违背一次又如何？假若最后证实并非我下的毒，我现在所有的回避委屈又该怎么算。”
“大殿那日你亲口承认江林身上的毒是你所为，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意欲何为。不要无理取闹，师尊已经免去了你私自离开刑池的责罚，也不再追究此次的下毒事件。你只需要听我的……”顾君行说道。
阿劭却完全无法忍受他的语气，忍耐再三，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我做不到……我是活生生的人，我可以不去回灯宴，我自知身份地位、修为品阶比不上顾师兄你们，好，那我就不去，但我不能因为被冤枉、被误解而被回避。”
两人不欢而散，顾君行甩袖而去，离开之前扔下一句让她将玉坠带好，脸色阴沉得堪比梅雨季的天。
阿劭自是浑不在意，甚至因为发现又感受到了一些“怒”而暗自有些惊喜，只是她忽然又发现了一些问题。
似乎从来到这里至今，她和顾君行就有些针锋相对，只能感受到他的七情中的“怒”，但是光这一个又无大用，阿劭这才发现收集纯粹的七情难，要从顾君行身上收集到除“怒”以外的七情更难。
毕竟他面对她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实在是让阿劭费解，到底是为什么，从她几日乱逛得来的消息来看，顾君行在同门中的品性不是一向都是温和有礼的吗？
阿劭想不出，只能将这些归结于顾君行这个人有问题。
要么就是他们八字不合。
但不管是哪个，对于她完成任务都将是一个重大的阻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