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三年一回的奉火节来临时,无论是谁都要忙碌起来。
店铺自然不必说,商人们欢快又紧张地进货,想在这盛大的节日里从四面赶来的游人手里大捞一笔。无家可归的乞丐和流浪者是最喜欢这个节日的,按惯例他们将会被请去做临时工,帮工匠装点节日使用的广场和道路,帮助后厨炊制万家饭。
奉火节就像西域稀缺的一抔水,洒在乱沙上,使散沙凝结起来。
但管理着西域的军部和组织部永远是烦恼大于欢乐的,因为他们是节日的筹划和置办者。即使奉火节的传统已经延续多年,但必须每次都做好大量准备工作,确保万无一失。
降织拿着苏瑕的传音信来找穆恪时,她正暴躁地在印红戳。
“每次都是这么多,一样的东西,一样的人,每次都要我再印一遍。”穆恪看到青鸟,抱怨的话像开闸的洪泄了出来:“印章的有效期是四年,前一次批过去的文件明明还能用!这群人简直就是没事找事。是事情不够多吗?是军部的巡逻兵都预练好了,还是组织部的前期工作都完成了?”
穆恪注意到了降织手里的信封,在看到纸上反光的银白色纹路时,声音戛然而止,再开口时转而变为一种极不确定的语气:“是苏瑕的?”
苏瑕的暗纹,银白色的三只狐尾环成半日的形状。
北境是四方中将纹章分得最细,最明确的。光是苏瑕自己的章,穆恪见过的知道的就有两种。
一个是公章,时常在两地来往的公事书件上印着,是半片雪花的样子。一个是私章,穆恪前一次看到这个私纹还是在很多年前。纹着的这种纹章的信纸传送速度最快,甚至不需要用笔墨就可以直接将想写的话投印到纸上。但也是最耗灵力的一种。
“是。早晨寄来的,被压在你讨厌的这些文件下了,”降织递过去,“好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他怎么会用纹章信纸?。”
“灵力多得没处使呗。”穆恪接过信纸调侃道:“这么多年来的第一封信,今天接到真是要折了我的寿。”
降织走到桌子边,开始整理那些乱糟糟的印章和书文:“灵力么,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当年那些残暴灵力,究竟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转化的。”
“嗯哼,那还重要么。”穆恪打开信纸,就寥寥几行的字:“他说三日后到。”
“奉火节是五日后,你们还有时间。”
“但愿。”穆恪看了一眼成堆的未印上红印的文件,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尤其是灰地那边,最好别出什么岔子。”
降织没应她,把手中的纸页攥出了几道深深的皱痕。
从东城到西域,途中经过南疆的城市是最安全最稳妥的选择。但苏瑕显然不这么想,他只需要最短最快捷的路线,比如横穿尸沼。
尸沼原名囹圄沼,是旧历时代关押四方重量级囚犯的地方。但在新历年份划定之后,四方的界限逐渐明确,囚犯也以地域管理。
现在的囹圄沼遗留下的监狱遗迹早已被在时间长河中疯狂生长的茂密林木遮掩得不见踪影了。这里因为气候湿热,又远离四大中心城市鲜少有人踏足,反而成为了各族历练小辈的好地方。
苏瑕遇到了两只楚乌族。
“往这边,马上就到了。”
“不对,应该是这边。”
“你认错路了。”年纪小一点的那个说,语气很慌乱。
“绝对没有错,”另一个回他,“你看雀乌哥哥留下的地图,这边是……”
苏瑕本是准备直接离开的。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几近隐世的楚乌族会有小辈出门,甚至直接来到尸沼。但四方境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小辈外出历练,非同族者不插手。
即有意外的机缘出现时没人会和你抢,但你奄奄一息时也不会有人来帮助你。
但他在听到雀乌这个名字时犹豫了一下,一种说不清的怪异感涌上来。
前面两只小楚乌边争执边不停往前走,苏瑕略一思索就跟了上去。
也许是歧川在东城对他说的话,也许是他自己觉得会耽误行程,苏瑕向西域传送了那张信纸。穆恪接到的那张信纸确实是他这几年写给可以称为“朋友”的第一封信。
这真的是两只最普通不过的族中小辈,有点本领,但缺乏经验。知道刚才那只拦路妖兽的弱点,但不知道要及时将死尸掩埋或者用药水融化掉。藤蔓类的妖兽死后会爆炸出浓烈的特殊气味,极容易引来同伴。
果然两只小妖不过离开原地百步而已,四周骤然响起一阵惊天刺耳的碎裂声。数十只枯黄色的藤妖兽破土而出,粗壮藤条愤怒地拍打着大地。年龄小一点的那只雀乌显然先慌了神,抓住另一只的衣角,顿时哭了出来。
苏瑕冷静地看着,他不会做出任何行动。尸沼中生存的这类植物妖兽是最低等的,如果他们连区区藤妖兽都不能解决,往后是连在四方境立足的机会都没有的。
大点的那只一把抱住他弟弟,向距离他们最近的那只藤妖迅速布阵。他速度很快,藤妖的茂密的枝叶又挡了一半的视线,苏瑕竟是没有看出来他用的是哪种阵法。
一只藤妖倒下,撞到身后另一只。没有了庞大的两个身躯的遮拦,豁然在苏瑕与两只雀乌之间开出一个亮堂堂的大口子。苏瑕完全可以在藤妖倒下前离开,但他需要机会与两只雀乌族接触。
“快躲开!”那只小雀乌被护在哥哥怀里,还有心思关心路人。
苏瑕一掌拍开那只藤妖。
小雀乌惊叹一声,大的神色不善,抱紧了他弟弟,向前方苏瑕的位置冲来:“走!”
见到猎物要跑,剩下的藤妖发出来刺耳的怪叫声。苏瑕跟在两只雀乌后面,跑在数十只藤妖前面。他突然无端有种滑稽的感觉,仿佛小时候在和妹妹玩追逐游戏一样。
思及此,他嗤嗤笑了一声。
“你还有心思笑?”哥哥回头:“下一个分岔向右拐!”
显然这只大雀乌对尸沼很熟悉。
“这边是右!你左右不分吗?”
手腕被狠狠拽住,苏瑕一个惯性差点摔倒。他在之前稍微压制了点灵力,捏法在头发上罩了一层黑色,现在是一副十五六岁的模样。
“我分不清。”苏瑕张口胡诌。
大雀乌:“……”
“哥哥,我们安全了吗?”小雀乌气喘吁吁地问。
“暂时。”
不,是很安全。在转身时苏瑕看到了一片红萤草,那种草里有藤妖天生惧怕的毒素。藤妖绝不敢追来。
“太好了!”小雀乌从他哥哥背后钻出来向苏瑕打招呼:“你好呀,我是雀兴,这是我哥。”
“你比我弟弟还小。”哥哥打断了弟弟的自我介绍:“你这样的小妖竟然敢独自来这里?”
苏瑕心里将这比他不知道年幼多了少的小妖剐了一刀,但他眨眨眼睛:“哦,我迷路了。”
哥哥的嘴角抽了几下:“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家里人有给传音符什么的吗?赶紧让他们接你回去。”
“没有。”
大楚乌还要说话,雀兴已经扑上来:“太可怜了吧,竟然连传音符都不给你。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哥哥瞬间黑了脸。
“好啊,但是我们同路吗?”
“哥,我们能和他同路吗?”
哥哥用力揉了一把弟弟的头,在弟弟的吱吱乱叫中对苏瑕道:“我们没有固定的目的地,只要在这里呆够时间就出去,这段时间里可以与你同路。”
如果说白日里照耀在阳光下的尸沼危机四伏,充满残忍的鲜血与残暴的杀意。那么夜晚的尸沼就像一杯令人沉醉的毒酒,散发腐烂的香气,更加令人着迷,也更加危险。
“你身上有一种我非常熟悉的味道。”
苏瑕漫不经心地用树枝捣弄着火堆,突然耳边传来雀兴的一句话。
他手下一顿,生硬地说:“是吗?”
“是啊,你是什么族的呀?”
“问他人隐私是很没礼貌的事,我为我弟弟道歉。”大楚乌瞟了他弟弟一眼,伸手又要揉,这次被躲过去了。在火光中,苏瑕发现他那双墨黑的眼睛闪出了金色的光。
雀兴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你明明看起来比我们都小,族类气息却掩盖得比我们都好。”
火燃烧树枝,劈里啪啦地发出爆裂声。苏瑕停下了拨弄的动作,他抬起头看向雀兴:“谢谢,我天赋不佳,唯有这一点学得最好。”
雀兴耸耸肩。
极阴之地之所以称作极阴是因为这里暗无天日,没有光源。
一片浓稠得不可测的黑暗中,解子敬向前走了数百步,才有一点微弱的光吝啬地亮起来。光点寻到了活物的气息,猛地跳动起来,在解子敬身边转悠着。
“你想去哪?”
荆骨的声音响起,慢悠悠的,很轻很淡,像是从石罅里挤出的气流,吹得人发麻发痒。
解子敬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依旧向前走着。
“你想去哪!”
蓝紫色的刀刃搭上解子敬的肩。
“又想打一架?”他徒手抓住刀一脸不耐烦地甩开。
荆骨看着他瞬间愈合的伤口,啧啧道:“不愧是我用颅骨炼造出来的王。”
解子敬按住心中的不耐:“有话就说。”
“我只是来好心提醒一下你,没有钥匙多次强行通过月岭桥,会削弱你的能力哦。”
“不劳你操心。”
荆骨耸耸肩:“可别大意,虽然你的灵力来源特殊,但血池也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我知道。”
“嗯哼。”荆骨拍了拍两把刀,将它们收回:“还有一件事,小狐狸现在在尸沼,嗯,碰到了你那个好兄弟。虽然小狐狸自己很厉害,不过你最好还是去看看噢。”
荆骨说完,一瞬就隐匿在了黑暗中。
解子敬神色一凛,烦躁地扯下外衣,虚空中一双手伸出来接过了它。
那双手没有立即消失:“我曾建议您吃掉他。”
“是,我现在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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