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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冷绝非是口头上说说的，从踏入城墙的那一刻，寒意就已经如影随形。寒冷宛如丧失理性的分手恋人，被冰得麻木了，就在你出其不意时狠狠捅一刀，留下伤筋断骨，难以愈合的伤口。
陆笑笑裹紧了大衣，冒着风雪一步一步走向组织部大门。
她是土生土长的北境人，但这不代表她像北境的某些种族一样有天生御寒的能力，比如说她现在要去见的组织部部长，白鹿族陆斯。
“部长不在，有什么事可以帮你转达。”站在门口的那人说。
陆笑笑整个人埋在大衣里，听到前面清脆的声音，才略略抬头，发现守门的是一个女孩子。淡紫色的头发在风中飘扬，像结了霜一样，一身灰铁轻甲泛着更冷淡的薄光。
陆笑笑被风吹得眼睛都是半眯着的，那个守门的女孩却站得笔直，还露着一截脖子。
看着都冷，陆笑笑羡慕地想，是种族天赋吧。
“我是今年制造工程总负责人，我师傅是陆谚。”陆笑笑小声回答：“师傅说这事一定要亲自跟部长讲”。
她禁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女孩似乎没听见，依然面无表情，陆笑笑又重复了一遍，她才道：“能证明么？”
“我，我的门牌在口袋里。”陆笑笑说话有点不利索：“嘶——太冷了，你能让我进去再拿给你看吗？”
“那你先进来吧，今年北境确实格外的冷，夏天就在下雪了。”女孩慢悠悠地解开了门上的禁制，不紧不慢地说：“进来吧。”
“谢谢噢。”陆笑笑赶紧闪身进了门。
她带着一股冰渣子一起进去，瞬间冻得摆在门口旁的一株雪树叶子上结了霜。
女孩向她伸手示意要门牌。
陆笑笑一边解开厚厚的大衣，一边在心中嘀咕急什么。她从夹层里摸出那块小小的牌子，女孩却没有看那门牌一眼，径直往前走。陆笑笑的手顿在半空，她尴尬又不满地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还是跟了上去。
走近一条走廊时，女孩一指拐弯处的椅子，道：“你先坐吧，部长回办公室要经过这里的，到时候你就看到他了。”
“啊？”
陆笑笑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一股火气窜上来，她气愤地跺了跺脚。
可恶，这是什么态度啊！我惹着你了？
纯月站回大门口，她回想着刚才那女孩的面容，心中阵阵怪异，感到熟悉但又想不到谁的脸能与她重合。
在呼啸的风中她漫不经心地拢了拢头发，想，这么小的年纪能拿到门牌，估计是总负责人或者部长的亲戚吧。她这么想着，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师姐！”
纯月回头，霓粦跌跌撞撞地朝她奔来。纯月起了灵气在师弟周围铸了一条隔离道。
霓粦像个小炮弹一般的冲到门边，撞进纯月怀里：“谢谢师姐。”
“怎么不用灵力御寒？”纯月掸去积在他衣领上的雪。
“我想想试试能不能把抗冻能力练出啦，”霓粦也拍去了纯月轻甲上的几朵雪，“虽说我没有老师和师姐那样的种族天赋，但我想努力一下。”
纯月不以为意，但仍笑了笑，道：“那你可要加油了。不过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今天不是该在那群人族那。”
霓粦笑嘻嘻地说：“哈呀，我提前和他们商量完了。想着师姐你在这里值班，顺便来看看。”
“天这么冷，快回去吧，记得御寒，别把自己冻伤了……部长！”
纯月正捏去霓粦头上的一片冰晶，余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月儿，今天是你值班呀。”男人笑眯眯地点点头，然后低头看向霓粦：“这是？”
身边的男人来得悄无声息，霓粦抬头下意识道：“您好。”
“哟，我知道你。二月份那次例会，关于合并组织部和制造部的提案是你拟的吧。”男人说：“那完全不是苏瑕的风格，但是印了他的章。小月儿又是我这边的。唔，后来想起他还有个小徒弟在组织部。”
纯月打断他：“部长，有个年轻女孩来找你。她有你的门牌。”
“我的牌子？我最近给过谁？好吧，那我先进去了。”男人与霓粦擦肩时拍了拍他的头：“有什么话要和你师姐讲要快一点噢，毕竟这是组织部门前。”
男人的衣袖上有一圈毛茸茸的装饰。绒毛蹭到了霓粦脸上，他忍着笑抖了抖。
虽然是室内，但是为了保证通风，这条长廊两边开了几个深口大窗。风在玻璃上、金属框里打了一个转，偷偷溜进了室内。
陆笑笑坐了半晌也没捂热手，心一横，站起来，转了个弯朝长廊深处走去。
皮鞋踏着厚实的木地板，响着哒哒哒的碰撞声。陆笑笑贴着墙壁，手指划过粗糙的墙，她细细感受着与众不同的那一处。终于在走了几十米后，陆笑笑触到了一块光洁的平面，她眼镜一亮，用拇指按住了那一小块凹进去的地方。
轻轻的，一道缝隙被打开。
果然！
陆笑笑看着这间所谓的办公室得意地跨了进去。这是一间隐秘的暗室，大概只有十几平米的地面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子，里面叠满了文件和账目单。陆笑笑一屁股坐上一只看起来比较稳固结实的箱子。
在最大的一只箱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相框，陆笑笑凝视着框里的小照片嘀咕几声：“连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都放不下。”
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男人的声音伴着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冷风吹进陆笑笑耳朵里：“你怎么来了？”
陆笑笑吓了一跳，从箱子上跳下来，看清了眼前的人，又嘴一撇回答道：“妈说你好多天不回家了，叫我来看看你在背着我们做什么！”
“乱讲话，我刚接到你妈的传音信。”男人笑了一下，随即脸一摆：“你来干什么？陆谚刚给你拨了个正经职，你就擅自离守？”
“不是舅舅给的，是我自己凭实力得来的！”陆笑笑马上争辩。
男人有和陆笑笑一样的银灰发色，他们的眼睛也是同样的独属于白鹿族的紫灰色。遮住鼻子和嘴巴，他们上半张脸很相似，尤其是眼角处。但陆笑笑的下半张脸柔和小巧很多，是随了她妈妈。
“有什么事？”陆斯脱了披风，伸手在虚空中划了一道，屋子里瞬间涌入了热气，“喏，暖气这样开。”
“有一批人类过来提出要合作。”
陆笑笑话音未落，陆斯先白了个眼：“那是军部的事。”他打开抽屉开始找眼药水，从雪峰回来后他的眼睛出了一点毛病，一遇冷风就要疼。
“他们请求与制造部合作，”陆笑笑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不要表现得这么不耐烦好不好：“这批人类来自方舟的金墟研究院，舅舅觉得他们带来的产品可行，尤其是有一款翻译器。”
陆斯终于在小角落里找到了那瓶眼药水，一边仰起头滴药水一边说：“那很好，既然你舅舅是认同这场合作的，那还找我干嘛？”
陆笑笑看着药瓶口那晶莹的欲要掉落的水珠，张口道：“他们的通行证上有苏哥画的暗纹。”
陆斯手一抖，眼药水滴了半张脸。
“他究竟在外面干了什么，先是流放之地的传讯，然后是这个暗纹，”陆斯泪流满面地说，“那传讯搞得我头都大了。听听外面是怎么议论——北境军部与组织部不和，组织部欲意陷害军部长，北境将要面临群龙无首的境地……呵，苏瑕自己捅出的篓子，要我去解决！”
陆笑笑冷静地递出纸巾，语调平平得像一只无感情的录音机：“首先，尊敬的部长，我记得龙族那张传讯背后附着一份合作协议。”停顿一会儿，她道：“其次，亲爱的爸爸，虽然我看不懂暗纹的内容，但我知道苏哥从来不用他的私章和你报忧。”
陆斯擦干净水痕，：“小丫头你真没意思——明年真的不考虑来组织部？”
“我想跟着苏哥。”
“我的女儿跟了军部，苏瑕的徒弟来了组织部。”陆斯笑道：“你们商量好的？”
“苏哥的徒弟？霓粦吗？”
陆斯揉揉眼角：“是在门口站岗的那个女孩。怎么，你没见过纯月？”
“我只认识霓粦。”陆笑笑听着纯月这个名字觉得熟悉极了，这下终于将名字与脸对上。于是她忍不住控诉：“那个纯月太咄咄逼人了吧，大冷天的，把我拦在外面要通行证，给她看又不理我了。”
“嗯，她就是这个性子。可能她误会你是托关系进来的了。”
“什么！”陆笑笑气笑了：“哼，没关系，反正等今年的展品出来后，你们就知道我有没有真材实料了。”
如果用颜色形容北境，那必定是白了。雪飘游着，温柔地吞噬一切，天地间白茫茫的融为一体。
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的白雪，老金嘬了一口茶，对身旁个个裹着大毯子不愿伸出一根手指头的同伴们感叹道：“嗳，来北境，不品尝一下这里的茶可太可惜了。”
“老大你不怕冷啊？”有个人问。
“屋里开着暖气呢，你们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北境亏待了咱们。”老金把茶杯递到那人面前：“你闻闻，高山上采摘下来的茶树叶子，配上用柴火融化的冰山雪水，这是北境的特产，雪山茶。”
“好香啊。”那人嗅了一口，惊叹道：“这味道真奇怪，明明这么浓烈却不让人觉得腻。而且我就坐在老大旁边怎么刚才一点都没闻到？”
“哈哈哈，这就是它的独特之处了。”老金讲说着，众人慢慢都凑了过来。
老金没想到在北境的行程会如此顺利，他本以为北境闭塞可能许多设备都无法使用，没想到组织部直接将一间实验室批给他们，里面的设施丝毫不必金墟研究院的差。
转念一想，老金理解了。没有先天天赋的族群想要在北境恶劣的环境下存活，只能依靠技术。比起人族对于制造的天赋，这里的人是被迫地前进发展着。因此，北境将矿石能源的利用率计算到了最高，对于他们带来的机械制造也是非常热切的。
屋子外是风雪，屋内是飘香的暖茶。苏瓷摩挲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五感几乎要陷进这份黑白。
“还在看？”后面传来低低的声音。
“我不理解龙族的意思。”苏瓷没有回头，她像是在和那个声音的主人在讨论，又像是自言自语：“北境以前确实有这个意向，但流放之城对此一直非常冷淡。是什么让他们突然有这个想法？”
“人，地理，局势……什么都有可能。与其纠结不如想想怎么回复龙族。我是你，我会答应。”
“陆斯也怎么说。”苏瓷终于放下了那张纸：“但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感觉你接替你哥之后完全不一样了。”
“我只是代理。”苏瓷回头，金黄色的兽瞳盯紧某处黑暗：“倒是你，你们这些人在北境还呆得习惯么？”
“反正都跟着你了，不习惯也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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