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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娘,快走!”
是谁在说话?
为何喊我快走?
*
夜里下了场暴雨,雨水顺着瓦片一路流淌,从屋檐处滴滴答答地砸到地上,溅起层薄灰。不多时,此处聚了汪清亮的水洼。
沈瑄一脚踏进水洼里,雨水将鞋面浸湿了大半。他低头看了一眼,脑子里想的却是:一个月了。
屋里头的人自大婚那日起便昏睡不醒,请来无数郎中皆束手无策。
沈瑄推门进去,进屋后下意识放轻脚步,担心惊扰里屋的人。他同往常一般绕过屏风,抬眼后愣在原地。
本该昏睡的人,此刻半坐在床上,正睁眼看着自己。
“沅沅。”沈瑄轻轻唤了一声,生怕吓着眼前的人。
惜沅看着沈瑄,有过片刻怔愣。
她是半个时辰前醒过来的,醒时只觉得满身疲惫。这一觉太长,乍然醒过来仿若大梦一场,竟辨不清现实与梦境。在铜安镇的这几个月于她而言,恍若隔世。
惜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上面不知何时系了根红绳。
沈瑄在这时缓缓走到惜沅边上,屈膝蹲着,仰头又唤了一声:“沅沅。”
惜沅侧目看着他,凝视片刻,道:“沈公子还是唤我三姑娘吧。”
沈瑄浑身一僵,终日惶恐不安的罪人等来了他的审判。也是这时,他才看清惜沅眼底的一片漠然,再无往日的情意。
他笑得勉强:“沅……三姑娘,你可是恢复记忆了?”
惜沅点头,不再看他,视线落到远处半敞的窗户,有雨水飞溅进来,屋内漫着粘腻的湿意。
她想起自己从悬崖上摔下去时,也是下着雨的。
“这是哪里?”惜沅收回视线,轻声道,“我想回家。”
沈瑄沉默片刻,道:“好。”
余府的人一直在隔壁守着,沈瑄出去片刻,余老爷便连走带跑地带着人赶过来。
惜沅看着比记忆里苍老了许多的爹爹,鼻子一酸,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爹爹。”
余老爷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哄道:“爹爹在,爹爹带沅沅回家。”
余老爷带着惜沅走后,偌大的屋子顿时空下一片,静的吓人。
沈瑄看着空荡荡的床,良久,缓缓坐在床边上,伸手摸着留有余温的褥子,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
惜沅昏睡了一个月,哪怕期间沈瑄用各种参汤养着,也还是亏了身子。
她勉强撑着回了余府,回去后便又沉沉睡去。
再醒时,已是第二天。
惜沅躺在熟悉的床上,只觉得嗓子干得要冒烟了。她迷迷糊糊翻身起来,半坐在床上抱着褥子,哼道:“翠荷,我口渴。”
没有人应。
惜沅又喊了一声,这次有人推门进来,倒了杯温水递到惜沅嘴边:“三姑娘,水来了。”
惜沅抬眼看过去,不是翠荷。
“翠荷呢?”
小丫鬟神情紧张,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惜沅一颗心渐渐沉下来。她不欲为难丫鬟,挥手让人退下。
余老爷知道惜沅醒后,忙赶到秋水阁,进屋后看见女儿静悄悄地坐着,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
余老爷走上前坐到一旁的矮凳上,温声问道:“沅沅,可是身体不舒服?”
惜沅这才注意到余老爷,她抬眼望着自家爹爹,半响,呐呐道:“没有。”
“翠荷呢?”这话惜沅昨日醒来便想问的,在看到爹爹身后没有跟着翠荷时,她心底便有了不详的预感,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咽回去,不敢再问。
余老爷面色一僵,欲言又止,最后斟酌着语气道:“她、她有事,等你养好身子她便回来了。”
惜沅闻言应了一声,心底却破了个无底的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头刮,让她遍体生寒。
她一眼便能看出,爹爹是在撒谎骗自己。
大梦一场,铜安镇的记忆如同蒙了层薄纱,看不清摸不着,唯有悬崖那日的绝望似一笔浓墨,让她记忆犹新。
惜沅现在一闭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个场景:翠荷面色惨白地趴在地上,身下血迹斑斑。
她说过的,她会喊人来救翠荷的。可她食言了,她没有回去。
这日后,惜沅像是信了余老爷的说法,没有再问过翠荷去哪里了。她每日除了喝药便是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本已经起了毛边的话本翻着。
丫鬟有提过替她再收罗一些新鲜有趣的话本,惜沅摇头拒绝,道自己还没看完手里的这本,等看完后翠荷该回来了,届时让翠荷替自己去买。
丫鬟神色怪异的退下,不再过问此事。
惜沅闭门不出地在秋水阁休养了半个月,面上瞧着与往日无异,偶尔还会到府里的花园里走走。
这日,惜沅同往常一样在园子里走着,远处的丫鬟突然走上前,道是府里有人来访,直言要见三姑娘。
惜沅微愣,她回上京的消息不知何时走漏风声,这半个月时有人上门拜访。
说来也奇怪,她在上京时,总觉得身边无一个相交甚好之人,可失踪一遭,源源不断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个个皆打着关心的旗号。
惜沅自然谁也不见,让爹爹全给推了。
现下,惜沅原先也不想过去,可犹豫片刻,想着见一见也无妨,左右她现在也正好闲着。
惜沅一路到了前厅,进门先是看见自家爹爹黑着一张脸,随后才看见一旁的沈君安。
她顿时明白自家爹爹为何神情如此难看。
惜沅也摆不出好脸色,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君安:“可是沈公子要见我?”
沈君安却是神色激动,自惜沅昏过去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那日婚宴上,惜沅无故昏迷不醒,沈瑄倚仗自己是她拜过堂的夫君,当着他的面将人带走,并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拦着不让他见到惜沅。
沈君安被逼得快要疯了,好不容易听到余家三姑娘醒过来的消息,他马不停蹄地送了拜帖到余家。
谁知拜帖遭人退回,只道自家三姑娘身体未愈,暂不见客。
沈君安不肯放弃,想着你今日不见明日总会见的。他连着递了半个月的拜帖,好在总算见到了惜沅。
看着面前面色苍白的姑娘,沈君安只觉得心脏像被人抓过似的,心疼不已。
他从前怎会认为自己对余惜沅只有厌恶?
沈君安颤着嗓子道:“惜沅,你可有好些?”
惜沅皱着眉后退一步,只觉得好生奇怪,一个个的都唤自己名字,她与他们很熟吗?
“多谢沈公子挂怀,我一切都挺好的。”
沈君安被她后退的动作刺伤,垂在身侧的手克制地蜷缩起来:“惜沅,你可是还在怪我?”
惜沅低着头不看他,淡声道:“沈公子误会了,婚姻之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沈公子不喜我,退婚也是情理之中,我又怎会怪罪于你。”
沈君安张了张嘴:“我……”
惜沅出声打断,眉眼间满是倦意:“沈公子若是无事我便回去了。”
沈君安一肚子的话堵在喉咙处,欲言又止。他想说自己这半年来一直在找她,想说从前没有识清自己的心……
可惜沅不愿意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沈君安走后,惜沅顺势坐下,看着自家爹爹,问道:“我失踪这半年沈君安可有发生何事?”如若不然,沈君安怎么会突然想起自己。
这还是惜沅回来后第一次问起外面的事。
余老爷犹豫片刻,说道:“沈君安在成婚前悔婚了,这半年除了我他也一直在找你。”
不过,人失踪了才装出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令人作呕!余老爷冷哼着,将这话咽下去没有骂出来。
惜沅不解,却也没有多问,这些不过是别人的家事,她一个外人看看便可,何必多管闲事。
提及沈君安,惜沅不可避免想到一个人。
“爹爹……”惜沅面露纠结,吞吐道,“这些时日可有一个叫沈瑄的人来找过我?”
余老爷摇头,惜沅微不可查的有些失望,却在下一瞬听见自家爹爹说道:“不过,那个叫田瑄倒是经常过来。”
余老爷说起这人时语气诡异的顿了顿,才接着道:“他日日送滋补的药材过来,我便让下人拿去熬补汤给你补身子了。”
一个半月前,他收到消息,说是找到人了,忙带着人往铜安镇赶去,谁知到铜安镇后得知女儿无故昏迷不醒。
那个田瑄说自己是惜沅拜过堂的夫君,将人带回去死死护着,连他也不能把人带走。
余老爷又气又急,且心系女儿,无奈之下便带着人在隔壁住下。
事后他派人查探后,才知那个叫田瑄的男子竟真的没说谎,已经与女儿拜堂成亲。
余老爷当时两眼一黑,险先晕过去。
后来女儿醒后,余老头见其一直没有提过那个田瑄,便猜想女儿估计是失忆后遭人哄骗,如今清醒了自然不会再喜欢那人。
他巴不得是这么个结果,为此那人找上门时,次次被他赶走,休想见到自家女儿一面。
惜沅闻言一愣,田瑄?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便是沈瑄。
“爹爹,他不叫田瑄。他姓沈,单名一个瑄字,是沈公子的庶弟,沈家的二少爷。”惜沅语气平淡,似是随口解释。
余老爷一怔,他竟不知沈家还有一个二少爷。回过味来便是满腔的怒火,他兀得一掌拍到桌上,震得茶杯里的茶水溢出不少。
“他沈家简直欺人太甚!”亏得那小子在他面前装的进退有礼,原来是个满嘴胡言的混账,也不知仗着女儿失忆哄骗了多少!
“若他再敢上门,我拼着这把老骨头也要同他算账,同他沈家算账!”
惜沅未曾想到爹爹这般激动,忙上前安抚道:“爹爹,这些都过去了,日后不与沈家往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