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破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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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源源不断的兽潮连续袭来了四十九日。
对于万语宗的修士而言，平日里这只是一段短暂的闭关时间，甚至都察觉不到光阴的流逝，便能安然度过，而且在他们的设想里，就算与同门并肩抵御兽潮，也不会耗费太多的时日，毕竟兽潮起起伏伏，从未听说有过连续这么多天的记录。
但对于雪神庙的万语宗修士来说，这件事却是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姜纨抬眼查看光幕上的计时。
“这兽潮怎么会这么凶猛？那个少年不是说自己没下药么，难道是在说谎？”
“很有可能，他是下完药后特意返回万语宗潜伏的，和万语宗的这些人在一起，不过是苦肉计罢了。”
“对呀，陈竹不是说了么，自己有伤识海，会趁修士最虚弱的时候出手……”
直播间光幕上的评论亦是滚动不停。
漫天绯红色的风雪逐渐停止，就在这时，姜纨突然觉得，阵法外连绵不断的兽潮似乎慢慢消退了一些。
虽然兽潮有了减弱的迹象，但万语宗的修士们不敢怠慢，立刻调动识海中仅剩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向外输出，将阵法守得固若金汤。
直到兽潮真的退去后，万语宗诸人才慢慢收了灵力，疲惫地瘫在阵法之中。
他们遭遇的兽潮数量、时间都远超来时的预估，众人守了这么多日，林获手中的丹药仅余一点储备，精神和识海更是已经接近枯竭，但当唐其梓重新打开阵图时，却能够发现，游荡在元南州的兽潮竟然在重新凝结。
有年轻的修士崩溃了：“我好不容易考到了万语宗里，我不想死啊！为什么这次兽潮这么可怕，我想回家，我想回宗门……唐师兄、林师姐，你们想想办法啊！”
作为在场修为最高之人，林获打起精神安慰这名师弟：“宋师弟，我已经让阿巽带着手书发回了宗门，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我们不会死的。”
未曾想这句话一说，名为宋哲的弟子反而更激动了：“我哥哥在另一个小门派，临死前也发出了消息，但是门派根本收不到！兽潮会让所有灵兽迷失的，你的巽火狮都走多久了？我们就是在这里出不去了！”
“还有，”这个崩溃的修士大喊大叫，“兽潮怎么会突然加强，陈竹他自己不是招了么，他和绝仙堂的人是一伙儿的，他出现在这里，就是要杀我们！”
在场的修士们，除了林获和唐其梓，剩下的人都只是玄级修为。
此刻经历灵力和□□的双重透支，虽未像宋哲一般大喊大叫，但也冰冷抬眼，向着少年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是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的大战，在巨大的压力面前，人难免想要寻找一个出口。
“所以，”唐其梓淡淡开口，“宋师弟，你要违背门规杀了他吗。”
宋哲一怔，随后嗫嚅几声：“我、我……”
被师兄这么一问，他冷静了不少，刚刚的愤怒崩溃似乎一瞬间安定下来，平日里在万语宗所受的教导，则慢慢浮上心头。
几个修士也纷纷别过脸去。
而此刻陈竹站起身来，有些苍白的面色上并无表情：“唐真君，我有话对你说。”
看了看神色萎靡的师弟师妹们，唐其梓带着陈竹来到了雪神庙外。
寒风猎猎吹过，但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肩背都挺得笔直，并未因寒冷而退缩。
陈竹开门见山：“我想离开去漠北城求助，趁现在兽潮消退，还请真君准许。”
红色飞雪卷起唐其梓的玄色衣袍，让干爽的衣袍上染了淡淡潮意。
唐其梓沉吟道：“现在并不是离开的好时机，从阵图上来看，临近几州的灵兽都在朝着此地而来，若离开了阵法的保护，你可能在路上丧命。”
陈竹虽未明说，但心眼明悟之人，听到两者对话，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万语宗众位修士为着守阵，灵力几近枯竭，向外发讯息的巽火狮也久久未归。
再加上绝仙堂之前的谋划，和这诡异的兽潮……谁也不能确定，万语宗众人是不是遭遇到了暗算。
修士们是支撑阵法的重要存在，不能随意离开，只有身为凡人的陈竹，有机会突破出去求救。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陈竹重新背上那柄长剑，向着唐其梓正色道，“另外真君是否有些什么手段？可以时刻感应到我的行踪，如若有什么万一，真君可以另想办法。”
“若没有兽潮导致的灵息混乱，”唐其梓慢慢道，“这种手段少数也有数十种，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锁灵契，用它将二人魂魄相连，才能够做到不受灵息影响，但如果我愿意，可以用这种方式，完全控制你的魂魄。”
“还请真君为我施法，”陈竹十分平静，“我不在意这个。”
他在杀手组织里长大，凡人所能想象、所能感受过的苦头，他基本都试了一遍……这个世界上，让他不能忍受的事情，恐怕不会再有了。
身为凡人的陈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它代表着什么，但姜纨面前的光幕上，评论区顿时漾起了一片不敢置信的惊呼。
“这可是魔族手段，身为正派弟子怎么会使用这个？”
“很正常啊，谁家的天才年轻的时候不钻研点一般人不敢碰的邪门歪道，而且你们说说，现在不用锁灵契，还有什么办法，难道用和灵兽的契约吗。”
“但这锁灵契一上，从此之后，就等于沦为对方的傀儡，这不是把命交到别人手里么。”
姜纨重新看向唐其梓。
玄衣青年从容坦荡，对着陈竹额间伸出手：“待兽潮退去之后，来万语宗寻我们，到时候自会有人帮你解开锁灵契。”
陈竹低笑一声：“好。”
唐其梓指尖漾起灵光，在他额间轻轻一触，陈竹被击得后退几步，随后抬头看了一眼雪神庙，便向着阵外疾速奔去。
姜纨上前几步，走到和唐其梓并肩而立的位置，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
在幻境之中，对方自然是看不见她的。
姜纨不由感慨：“除非死前解契，否则锁灵契难以解开，唐真君啊……是不是直到你死在兽潮中，也没有为陈竹解开呢。”
唐其梓的视线转来，看向了姜纨的方向。
尽管知道玄衣青年真正在看的，可能只是扑面而来的风雪，或者是更遥远的远方，但直播间的观众还是忍不住纷纷留言。
“姜老板，你不会被心魔所惑了罢？”
“就是，姜纨现在都开始和幻境里的人说话了！我看她现在状态很显然不太正常。”
“你们多虑了，姜老板从头到尾都很清醒的，她应该只是感慨吧，现在我倒是觉得有点可惜……要是唐其梓真能看到我们的留言就好了。”
姜纨手指拂过评论区，让系统将光幕调成半透状态。
隔着这半透明仿若水波的光幕，能够清晰地看见玄衣青年轮廓分明的俊美侧脸，与漠然眼神，竟似透过光幕，与她视线相对。
“唐真君，”姜纨忽地伸手触碰光幕，在唐其梓的眼中点出一道道漾开的波纹，随后抬眸看向他，“和容大小姐签了驯兽契约的，并非心魔，而是你的残魂吧？”
“姜老板，话不可以乱说啊！”有正在看直播的修士立刻震惊输入评论，“驯兽驯兽，怎么能与人魂成契？”
“这有什么难的，”姜纨笑着敲了敲光幕，轻描淡写道，“只要那人愿意在临死前，堕残魂为魔就可以了。”
她这一句话又在直播间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要知道修士若是堕魔，一旦魂断道消，便是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从此后再无来生。
就算修士轮回艰难，再回到此地不知要度过多少悠悠岁月……但也比魂飞魄散来的好。
唐其梓可是万语宗的天才，怎么可能选择堕魔？
与此同时直播间的数据却疯狂涌动起来，连观看人数都飞速暴涨，玲珑灵界千亿人口……原先几十万的直播间，也并不被见多识广的系统放在眼中，但若是一夕之间，观看人数从几十万暴增到千万，那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系统连忙给姜纨加了一百生命值积分！
一股暖流从识海中涌过，姜纨顿感整个人头脑都为之一轻。
她划开光幕，从容凝望着唐其梓：“唐真君，你说呢？我说得是否正确？”
赤色飞雪之中，唐其梓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姜纨面上，目光相触之间，似是瞬间了悟了对方的意思。
姜纨那被系统修复的感知天赋，能够让她清晰感知到唐其梓身上的驯兽契约，简直就像是黑暗中的灯塔一样明显。
从进幻境的第一瞬间，她便察觉到了。
姜纨拨开光幕，缓缓开口：“想要驯服灵兽，便要观察灵兽行迹，若是化解心魔，便要知道魔从何处而起……唐真君，你的执念落在容大小姐身上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