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真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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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师妹私下里的称呼，唐其梓轻笑着：“小容，你是剑修，灵息是否浑浊，对你影响不大，而且等到我死之后，兽潮就会停止，到时候你带着大家的弟子玉牌，一直向漠北城的方向前进，就能回到师门……我们能不能住进万语宗的英烈阁，就要看你啦。”
容熠泣不成声。
她伸手握住唐其梓的手腕，这才意识到唐其梓的灵脉因为灵力透支的缘故，早已被破坏大半。
“你看，阵图上那些凝聚的波动正在消退，”容熠强忍泪水，“这一次兽潮可能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师兄，我不要你进英烈阁，我们一起回姑灌山，你陪我练剑，我帮你搜集阵图，求求你了，唐其梓，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但无论少女哭得多么泣不成声，但唐其梓的面容还是迅速灰败下去。
无论是作为阵眼，输送灵息给师妹师弟们，还是以一己之力抗衡兽潮，这个地级巅峰的修士都透支得太久……纵使天赋绝伦，甚至在过程中隐隐有突破的迹象，但如今浑身灵脉皆损，识海更是因为透支，无法再存储灵息，却是不争的事实。
就算容熠再怎么不舍，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唐其梓的生命已经接近尽头。
容熠的眼泪一滴滴落在青年已变成深红色的玄衣上，她想要输送灵息给他，但她的识海亦是早已枯竭，哪里又有办法？
立在一旁的姜纨心下恻然，忍不住偏过头去，更别说光幕上早已哭声连成一片。
在刚刚万语宗修士毫不犹豫，一个个毅然奔赴死亡之时，直播间的气氛就骤然变得沉重起来。
纵然早已知道百年前的那一场兽潮格外惨烈，但亲眼见证修士们因力竭而死，那就完全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此刻漫天的飞雪都已经停止，寒风不再呼啸，天地间寂静不已，只有容熠的低声哭泣，在林间响起，而面上又回复了一点的光彩的唐其梓轻轻握住她的手，正待开口时，忽地视线缓缓转动，停在了容熠背后的林中。
灰蒙蒙的天空似乎也涂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唐其梓的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他低声问容熠：“师妹，你相不相信我？”
容熠将手放在了剑鞘上，声音依然坚定，带着一点悲伤的温柔：“当然，师兄，我永远相信你。”
“好，”唐其梓点了点头，用最后一点力气，抬眸看向林中，视线重新凝聚，冷然道，“你终于舍得现身了？”
闻言姜纨一惊。
有人来了？
连独立于幻境外的她都毫无感觉，谁会出现在兽潮刚刚摧毁过的地带，而且还这般悄无声息……
林中缓缓浮现出一团幻影。
但意义上来说……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在和唐其梓签下锁灵契之前，这幻境中大部分人的身影都是模糊的，就连早已离去的妖雪飘飘，更是周身像漾了一层雾气，但眼前林中飘出来的这一团黑气，泛着血色的红光，虽然尽力凝结成人的模样，但依旧充斥着不祥的扭曲之感。
伴随着黑影一起走来的，是他拖在地上的一具尸体。
尸体滑过雪地，露出少年僵硬苍白的脸——
是陈竹！
与唐其梓许诺，答应要去漠北城求助的少年，竟当真避开了兽潮，却死于了这不知名的黑影之手。
见到这一幕，光幕上也纷纷发出惊呼。
“这是谁？会不会是万语宗的仇人。”
“继续看不就知道了。”
“这个人的身份很可疑……万语宗修士所在的这块区域，正好是两条山道间的夹缝，也是通向元南州漠北城唯一的通路，兽潮持续了这么多天，无论是人，还是修士，都应该早早避开，怎么兽潮刚一结束，他就出现了？”
“会不会是陈竹有问题，这人是师门派来的援助？”
“想想也不可能啊，若真是万语宗派来的人，唐其梓会是这个表情么。”
那团黑影在原地轻轻晃动，发出一个和外表完全不符的温和声音：“不愧是有山河识海的天才，在阵修一道上天赋无双不说，更有鉴别之能，你这样的人物在年轻时死掉，我们的主人也就放心了。”
唐其梓视线微冷。
他缓缓道：“你杀了陈竹，是绝仙堂的人？”
“是也不是，”那团黑影和气地道，“为了实现凡人与修士与灵兽甚至魔族平等共处的崇高理想，我们汇聚了很多志同道合，来自四面八方的同伴，但并不能说，谁归属于谁……这和你们修士的门派不同，虽然表面上都在对抗兽潮，但其实心思各异，若得利不当，便会同室操戈。”
“我的同门为了抵抗兽潮，几乎全部都死在了这里，”想到战死的同门，本来天真无邪的少女几乎一夜间成长，容熠的眼神愈发冰冷，她站起身来，凝聚仅剩的灵息，拔剑指向面前的黑影，“你崇高的理想也未免太卑劣了一些。”
“你说得不对，小姑娘，”黑影笑着纠正她，“没有几乎，是全部。”
“小容！”
唐其梓声音嘶哑。用尽力气吼了一声，但却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那黑色的影子忽地分裂成无数细碎的黑色利刃，向着容熠周身袭去，击飞了灵力本就已经枯竭的少女。
容熠手中的剑已尽数碎裂，胸口微微起伏……竟是只剩一口气了。
唐其梓伸手想要帮助师妹，却受限于重伤的身体无能为力。
黑影挥手设下一道屏障，将两人隔开，然后提步飘向容熠，感慨道：“竟然是剑修的天才，万语宗还真是人才倍出……各种各样的修士天赋，你们这里都集全了，只可惜你们手握这些力量，却完全不知如何正确使用，只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姜纨忍不住带着光幕上前几步。
正见到黑影分出一丝力量，凝聚成刀刃的模样，直接刺向容熠的心口。
“不要！”
见那黑刃没入容熠心口，尽管知道容熠安全无事，但见到这一幕，姜纨的心还是提了起来。
她下意识伸手保护容熠，却见重伤的容熠忽地睁开双眼，一把握住这柄黑刃，随后借着满掌鲜血和一缕淡淡的黑色魔气，竟在空中画出了驯兽契约！
黑影释放出力量，想要阻拦契约生成，但契约秉持天道之力，哪怕是修士之首也无法硬抗，而在契约之力的照耀下，瞳孔已经涣散的唐其梓含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在他闭上双眼的那一刻，魂魄从识海中升起，又在空中迅速分离，白色为善，在空中消散不见，黑色为恶，凝聚成型，出现在了容熠身边。
修士堕魔，天地异象随之升起，一时间暴雪再度带着无尽狂风席卷而来。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这个年少天才的阵修依然布下了一场必赢之局，成魔之后，修士的实力将会迎来质的飞跃！
唐其梓实力节节暴涨，直接跃升为天级修士，而被兽潮引发的浑浊灵息也不再是阻碍，反而成为了最大的助力。
原本身为鱼肉的两个人，因着容家的特殊体质，和唐其梓的牺牲，瞬间扭转了局面。
直播间内一片叫好之声，姜纨无声松了口气，只有容熠凝望着唐其梓的魂魄，眼角缓缓留下一滴泪，而唐其梓的残魂温柔地拂过她的双眼，让自己的师妹失去了意识。
修士堕魔，魂断道消，再也不能入轮回。
从今以后，再无相见之期。
纵然彼此间有些暧昧的情愫，但在死亡面前，就算最浓烈的爱意也不能改变结局。
而从唐其梓堕魔那一瞬，胜败已分。
对面黑色人影虽然修为更高，但唐其梓身为阵修，能凭借八方轭灵阵，调动更多的灵息……若这样打下去，两者都讨不了好。
黑影迅速权衡了一番，便慢慢向后退去，同时开口称赞：“真不愧是被主人重点关注的修士……如今你亦已成魔，若是想要加入我们，请随时来蚀玲洞。”
说完之后，黑影消失在风雪之中。
骤然猛烈起来的寒风，将赤色飞雪掀起，露出唐其梓身边，一张张破碎的弟子玉牌，万语宗的修士们，除了容熠全部战死，尸骨无存……而唐其梓成魔与容熠签下驯兽契约，百年前不为人知的往事，在直播间内尽数展露出来。
一时间观众们个个扼腕叹息，心情沉重不已。
随着那黑影退却，雪神庙外的幻境也逐渐发生了变化，无数清澈的灵息涌了进来。
血色慢慢退却。
连姜纨都觉得自己身心为之一轻……但没有解开的真相还有很多。
就在这时，光幕突地从眼前消失，姜纨立刻在识海中呼唤系统，然而就像是失去信号一般，系统完全陷入死寂，完全没有响应她的呼唤。
她的身周漾起白色浓雾，唐其梓黑色的残魂立在雾中，怀中拥抱着昏迷的容熠。
此刻容大小姐已经恢复到了现在的模样。
唐其梓温柔地低头看了师妹片刻，露出一个微笑：“姜老板，现在你没有依仗了。”
姜纨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无论唐其梓生前是怎样的一个人，现在在她面前的……是存活了超过百年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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