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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正吹来。

光缝连接了天地,那道映亮天际的闪电,真可谓是奇观,不知世间看到的能有几人。

言春收回遥看天际的视线,瞧见刘慎领着两名御医踩着泥水疾步而来,雨滴子啪啪砸在伞面上,像是要将其刺穿。

至廊下,刘慎阖了纸伞露出湿了半截的身子,“这雨真大,再大的伞都挡不住,言姑姑站在这当口别受凉了。”又隔着门朝里望了望,压着嗓子问,“里面如何?”

“陛下醒了,娘娘在陪着,用于药浴的药材备好了?”

刘慎眉梢扬起,指着那药匣子,“把药局翻了个遍,终于找全了,待会儿还劳烦姑姑跟娘娘说说。两位大人,汤池在那边,随我来。”

刘慎不经意间挺起了微躬着的脊梁,与两位御医同行,身影更显峻拔。

奴才的皮,士人的骨。

几十年来黑白颠倒,朝登天子庙暮浸暗狱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刘慎本是官宦子弟,幼时也读过几年书,十几岁时因家中变故被罚为官奴,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没人记得他曾经的身份,于这宫里沉浮,撑着他活到现在的,却是心中残存的那点幼时在家学的东西。

隔着雨声,言春再他身后说:“公公,衣裳湿了,差事完了得换下,不然要生病了。”

刘慎侧身顾头,诧异之色闪过,朝言春点头,又匆匆带着御医前去布置药浴。

言春算着时间,估摸着一盏茶之后,刘慎送了两位御医回去,言春这才进到内殿去上禀。

她在花格后候了许久,见皇后撑着皇帝缓缓走出,皇帝如墨的黑发散放了下来,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概,苍白的面容上眉眼有着格格不入的冷峻,若单看那眉眼,真看不出此人是白日里倒在大殿,昏死在榻上命悬一线的人。

可高泠知道,扩散到自己四肢的毒药令他不得不得借托着姜芸的力气才能走出来,他们往前的每一步,都令自己腋下的这个女人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尽管如此,姜芸仍是坚持自己来,不许旁的人插手,如同孩童得了一件喜欢的宝物,珍爱地搂在怀里,不许任何人摸。

穿过殿后连接着汤池宫的花廊,言春推开花格门,殿中央那滚烫的热汤池里氤氲的水汽便扑了出来,复杂的药味儿很刺鼻。

言春快走两步俯身探手试了试汤水的温度,“娘娘,御医说了,要滚烫的才好。”

姜芸扶着高泠走近,见那池中央还咕嘟咕嘟冒着热水泡,先是扶着高泠坐在榻上,又亲自试了试水温,咬着下唇看了眼虚脱的高泠,又对言春说:“这么烫呀,身上还有伤口呢,这温度都能将人给烫熟了。”

言春正想将御医的话原原本本学给姜芸听时,高泠虚脱的声音随着热水汽飘荡出来,弱弱的却让人能感受到,那声音凝聚了他全身的力量,“你们都出去。”

言春先退了出去,姜芸在高泠身旁自然地将身体低至他膝盖的高度,仰头对他说:“你自己,我不放心。”

高泠就那样回盯着她,目光明明涣散细看却又汇于一点,软刀子最具杀伤力,他没有说话,就那样盯着,终于姜芸妥协了,“我在外面守着,你有事喊我……我不会走的。”

说完起身干脆地走了出去。

高泠无非是想保留着自己最后的那点体面,他解开姜芸为他系上的长衫,露出千疮百孔难看的身体,他知道,这样丑陋的身体,姜芸全都看遍了,可尽管如此,他仍不想让她再看到。

他是软绵无力地,失足滑进汤池的。

他被滚烫的水花吞噬,先是呛了一大口药汤,苦辣苦辣的烫鼻腔,待高泠挣扎着翻过身找到脚下的着力点时,他身体周围那片浑黄的水,混着身体里流出的血,已渐渐染成了淡红色。

丝丝缕缕从伤口处渗出来的血,像女人漫舞的长袖,妖娆地在水中,摇荡,扩散,消融。

姜芸担心的不错,滚烫的水温将高泠的全身的皮肤蒸得通红,咬紧牙忍耐着,直至身体适应这样的温度,他才缓过劲儿来。

靠在汤池壁,眼睛盯着殿门的方向。

姜芸在那,他知道。

“陈焘,你还要折磨我妹妹多久?”

高泠在水中转动身子,水声随着哗啦哗啦响起,隔着层层缭绕的水汽,看到姜垣就坐在方才他坐的软榻子上。

高泠似乎没有丝毫的意外,目光平稳地从姜垣身上滑过,很快又转动身子恢复了方才靠着池壁的动作,“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了,一个瞎子闯入禁宫,竟无一人察觉。”

“你登基后着手整顿军务,恢复农耕,瓦解氏族势力,该做的都做了,唯独这宫中禁军,你却漏了,今日才给他们得手的机会。”

“朕早晚都是要死之人,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要紧。”他说着仰头阖眼道。

“这事儿,你尚未告诉过守初,还有我的妹妹,你以为你这般折磨羞辱她,她就能因恨你而放下?这三年,她如何过的,你未曾见过,可也该能感受到了吧。”

“我到底要如何做,她才会恨我?到底如何做才能在我离开时,她会是痛快而不是痛苦。”

“怎么就不能留下?我妹妹她,多想你活着,你感受不到?”

“你可知我活着的每一日,都是折磨……姜芸和我,你和我,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我背着……你不会懂的。”

“一走了之,懦夫所为。”

“是,我是懦夫……”

“我妹妹呢,你顾全了所有人,你可曾想过她。”

“对不起她的,只能来世再偿还。”

“我真想揍你……你信有来世轮回?”

“我信不信又如何。”热泪顺着高泠的眼角一直流到滚烫的药汤里,他克制着自己逐渐厚重的鼻息不让身后的姜垣听出异样。

高泠决心以身作祭,来易天下安宁,在此之前,他决心要一步步给予姜芸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

姜芸的爱热烈而坚定,被她爱上的人是幸运的,陈焘曾经就是那位幸运的人,与姜芸在一起之后,陈焘的每一天都是快活且明亮的,她像束柔柔的暖光,照进了陈焘内心最隐秘的暗处。她可以柔似水,也可以烈如火,她是那么美好与明媚,以至于,陈焘也被她带得开朗起来。

高泠想她此生都快乐,他想她没有他时,也能快乐。

陈焘的父亲陈岑曾立下家训,不许陈家的子孙参与政事,一代纵横朝堂的名臣只教两个儿子玄理之事,是可笑的,更是可悲的,陈岑看过了太多无能为力,尽管要以性命做赌注也要带着妻儿退出京城,毕生的愿望留在了两个儿子的名字里,陈焘、陈康,只愿他们康健命长,可终究没能如愿。

一代名臣的隐退,本该给朝堂之上的人以警示,可这样的警钟并没有敲醒肉食者。

当权者将铡刀挥向陈岑的时候,陈焘知道,这个朝代没有希望了。

以皇子身份归来,成为能舞动铡刀的人,高泠做了二十几年的陈焘,行玄理,斥六经,可骨子里从未摆脱儒的束缚,这个国度深沉的过去,赋予了他生命的底色。

可这天下乱世,仁与礼,太过无力了。

枕戈待旦了三年,他一日日被冠上残暴的名声,他终究篡位谋权,逆取而得天下,他也失眠了三年,日日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没有人能感受到他心里有多绝望,他想得到解脱。

“我也真想让你揍我一顿……史书将我写成个无恶不作的人,我死时,芸芸会痛快些吧。”

姜垣没有应声,高泠知道,他走了,来无影去无踪,好似没有躯壳的魂灵。

实际上,高泠方才确实是在自言自语。

全身都出汗了,身体也被泡得松散了下来,这种蒸腾飘渺的感觉让高泠产生了幻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怎么可能独身来到禁宫深处。

当药浴将高泠体内的毒逼出来些后,他的体力也恢复了点,比起泡浴之前的肌体无力,最起码他现在能自己穿衣物,自己一步步缓慢地走出去。

许是泡得太久的缘故,头有些涨晕。

拉开殿门,刚下过雨的夏夜真凉快,他身上的热气于这样的夜里一点点散开,人也静了下来。

抱着双膝蹲在门边的姜芸听到开门声,腾一下站了起来,想扶上去的胳膊抬了又放下,期待又担忧的眼里闪着微光,“感觉怎么样?身上可擦干了?你那伤口处不能留水,待会儿我给你上药。”她说着卷起高泠的松散的宽袖,见到那一道道未结好痂的疤痕泡得起了白。

高泠垂头看着姜芸神色里的紧张与担忧,他真受不了姜芸如此,她像是在自欺欺人,好像只要她不去提,那么他对她的虐待就从未发生,好像只要她不去说,那么他们之间便没有沟壑。

但事实怎么可能用自欺来解决。

他缓了缓,提起一口气,问:“皇后,你怎么就不恨朕?”

“我自然恨你……。”她白了他一眼,接着说了一句完全不搭噶的话,“我要搬到正阳宫来住。”

夏风,吹干了他肌肤间的薄汗。

养兰院里,福岁两杯酒下肚,醉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刘慎轻敲他的脑袋,要他回去睡,福岁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看向仍在喝酒的赵旦,迷糊道:“赵大人,您可真是好酒量!”

赵旦见福岁晃晃悠悠的离开,笑道:“这孩子酒量可真小。”

“守初,你身上还有伤,不得饮太多。”

赵旦掂起酒壶,咕咚咕咚饮尽,“你说你也要我考虑芸芸的话?”

刘慎拿过赵旦手里酒壶,起身连带着酒盏收到了柜子里,隔着灯火,坐下对他说:“陈焘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刑律,弑君是不可赦之罪,那日你在宴上刺杀他,若不是他如此对你用刑,你还能活到今日?”

“我如何不知他有意留我性命,我恨他之因怎会是他以酷刑待我,刘兄,我们当中,要说风流最数姜垣,他潜志远离世尘,超然于物外,而陈焘与陈康,好老庄并非他们本愿,只是不得以而为,那时陈焘处于人后,他论君臣之道,论贤圣,论忠孝,论刑法,可口之所谈,身无力而行,现在他是皇帝,能将过往论谈拿来做实用,这些日子我在他身边看得很清楚。”

“那你为何还那么恨他?”

“他是陈焘啊!刘兄,他可是陈焘!世人仰慕陈焘者数不尽,世人学做陈焘者更是数不尽,如今战乱频发,多是子弑父、臣夺权而做了帝王,甚是成了风气,高泠他从北定带军南征,于建康屠城后叛变北定,明明离天下统一就剩一步之遥,可他越父自立为帝,此前又囚兄摄政,这样的事,旁人能做,陈焘他不能!”赵旦握拳重重地锤在了桌子上,那灯焰被震得左右摇曳,晃着刘慎的眼睛。

“所以你下了决心要杀他?”

赵旦没有回刘慎的问题,“我想不通,他为何要那么对姜垣,又那么折磨姜芸!”

燥热夏日的凝滞空气被赵旦带着戾气的话冲破,不知是不是刘慎的错觉,窗子上的绢纱似乎在瞬忽间浮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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