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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花一次又一次地开落。
元蔓青的身体一年长过一年，嬷嬷早年为她做的衣服渐渐短到不能穿了。好在，她已学会了使用针线，歪歪扭扭地为自己缝制新衣。
布料，自然也是从墙外扔进来的。
元蔓青如今已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她有吃有喝，有衣服穿，还有元七陪伴着她，早就不再向往墙外的世界。
檐上的利刃早已生锈泛黄，威慑力不再。朱漆铁门也变得日渐斑驳，墙外，已经许久听不到怪衣服的人列队喊操的动静了。可即使没有他们，没有威胁，她也不会再想透过门缝窥视外界了。
眼下，就很好。
这里，就很好。
她说服自己道。
对了，元七。
都日上三竿了，他还没起么？元蔓青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朝他们的住所跑去。
她又一次想到了嬷嬷，不禁有些心慌。
“元七！”她边跑边喊。
嬷嬷死后，他们就一直住在一起。这片天地太大，他们不得不依偎着相互汲取温暖，否则，太害怕。
元蔓青此刻就感到害怕：她不能没有元七，她不能没有人说话。如果元七也“死了”，不行，那她就太孤独了，她会活不下去的。她私心地情愿是她先死。
“元七！”
她又喊了一声，终于得到了闷闷的回答：“在呢。”
元蔓青紧绷的心一下子就松了，扶着房门大口大口地喘气：“原来你还没死啊，吓死我了。你今天为什么起这么晚？都该吃第二餐了。”
元七见到她来，竟慌了一下，不敢与她对视。他脸颊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和以前有些，有些不太一样，我可能生病了。”
说着将脸埋了下来，只留一双红彤彤的耳朵根给元蔓青。
不一会儿，他竟抓着被子低声呜呜哭了起来。
元蔓青才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赶忙跑过去问：“很严重么？怎么会这样，哪里病了，是不是很难受？”
元七抽噎着摇头：“不是。不难受，就是……很奇怪。”
“到底怎么了？”元蔓青同样奇怪，见他不肯说，便围着他追问个不停。直到，被她看到了褥子上那一小滩污渍。
元蔓青一愣，紧跟着咯咯大笑：“你尿床了！元七，难怪你不肯起来，问你也不说，原来是尿床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尿床，略略略，不知羞——嬷嬷说的。”
知道不是生病，元蔓青开心极了，放心大笑。
元七更加羞恼，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别笑了，不许笑！那不是尿，不一样的。”
“不是尿，那是什么？”元蔓青抓住他堵在自己嘴上的手，边笑边问。
“我、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我才说，我生病了嘛。”元七沮丧地说道。想到醒来之前那个令他面红心跳的怪异的梦，他仍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可是当着元蔓青的面，又觉羞耻至极，没脸见人，便一把推开了她，不肯再让她靠近。
“真奇怪。”元蔓青赌气，又见他好端端地，索性不再管他。
元七陷入了苦恼。
又过了许久，从紫藤花落到新雪初停，他终于给弄明白了。
都是被那古怪的梦害的。一旦夜里做了那古怪的梦，第二天一早，他准得这样。
元蔓青知道后，便问他：“这是什么怪毛病？你就不能克制一下，不去做那梦？”
“我克制不住哇。”元七懊恼的就是这个，鬼知道那梦是怎么回事，完全不受他掌控。一想到这个，他就羞惭无比，恨不得躲着元蔓青。
只因他的记忆中有这样一幕：白玉的阶上，一对宫人被强按在地，被一棍棍生生打到吐血而亡。母妃说，他们是犯了偷盗之罪，因而受罚。可他却很清楚地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宫人中的女子，便是服侍他日常起居的芳姑姑；那男子，则是母妃身边伺候的小刘子。他知道他们感情很要好，小刘子常常借机来他这里，与芳姑姑说些悄悄话。每当这个时候，芳姑姑便会将他哄到别处，掩好门窗，只留小刘子一人在内。
他们被打死的那天清晨，他透过纱窗窥见了他们的秘密。
屋内的芳姑姑衣衫尽褪，半卧在矮榻上，两颊绯红，目光迷离。小刘子正伏在她身上，一下下不知在搞些什么。不一会儿，芳姑姑哀戚地呻吟了一声，充满祈求地看向小刘子，张开嘴，朝他伸出柔软的舌。
小刘子便迫不及待地俯下去，将那点香舌含进了嘴里。
他在窗外吓得大叫一声，也正是这一声，断送了二人的性命。
没有人教他，但他从此明白，这种事，是有罪的，不可以被人看见，更不能声张出去。
后来的日子里，他刻意将它遗忘，熟料近日又钻进了他的脑海，让他如同骨中生蚁般，痛痒难耐，昼夜不得安宁。
偏元蔓青还在一旁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啊？你都梦到什么了？”
元七羞愧地别开头，语焉不详道：“没有什么。”
元蔓青见他不肯告诉自己实话，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抱着脏污掉的褥子出去清洗。
元七望着她的背影呆了呆，突然伸手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他该怎么向她说，他梦中的“芳姑姑”，长了一张她的脸呢？
如果是她向他伸出小舌，可怜地哀求他，求他疼惜……
元七忍不住再次心如擂鼓，抓起水壶猛灌一大口水。
不，不行，他一定要隐瞒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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