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声鼎沸。
棠儿走在一旁，似乎想不明白，偏头问苏以微：“姑娘，您为何不肯接受崔大人买的胭脂呢？”
“为什么要接受？”苏以微反问。
棠儿仔细想了片刻，这才道：“崔大人一番心意，若是拒绝了，岂不令人伤心？”
苏以微停下脚步。
“伤心？”她道：“这位崔大人看似亲切温和，总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实则虚伪冷漠，话语中充满试探。”
“可若他对姑娘没有半分心意，为何要送您胭脂呢？”棠儿蹙眉，似是不解，问：“自古以来，男子送女子礼物不是心生欢喜吗？”
苏以微秀眉微挑，神色隐含几分讥诮，淡淡道：“若是寻常男子，或许是有意，但他可没安什么好心。”
“姑娘对崔大人是否太有成见了？”
她虽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崔大人令人畏惧，可到底是出于好意，自是不好拒绝。
“总之少和他接触，你若见了他也绕道走。”苏以微道。
“姑娘既然这般说了，奴婢自然照做。”棠儿一笑：“奴婢都听姑娘的。”
两人走在街上，正当经过揽月楼时，正巧有一名白衣男子走了过来，来人风度翩翩，手中摇着一把折扇，端的是俊逸风流。
正是裴尚钰。
因着隔了条街，苏以微并未注意，倒是身旁的棠儿最先看到，瞧着裴尚钰走了过来，棠儿心中一慌，不由看向苏以微。
金陵传闻苏以微心仪裴家公子，棠儿也是知晓的，虽不知自家姑娘何时喜欢上了裴公子，但陆家早已与裴家定了亲，棠儿也是听说过的。
再者姑娘之前因为裴公子还卷入了陆府争斗一事......
想到此棠儿面色一紧，正想提醒苏以微，却没想到裴尚钰已经走近，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这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裴尚钰立在苏以微近前，笑着打招呼。
苏以微刚抬头，便撞上裴尚钰笑意盈盈的目光，不自觉蹙了蹙眉，道：“我与公子素不相识，不知是何用意？”
其实苏以微是认识裴尚钰的，那晚从长乐坊出来，她曾见过裴尚钰一面，但她当时以惟帽遮面，不曾想竟被裴尚钰认了出来。
“素不相识？”裴尚钰眉毛一挑，手中折扇轻摇，笑问：“那晚在长乐坊，本公子帮着姑娘说话，怎么才隔了一晚上，姑娘竟说不认识我了？”
既然已经被识破，索性懒得再装。
苏以微冷淡的瞧了他一眼，问：“你是如何发现的？”
“本公子阅女无数，又怎会看不出来？”裴尚钰笑得张扬，似乎颇为自豪的道：“天下间的女子，即便是遮了容貌，但凡看过身形体态，我都能认得出。”
苏以微哑口无言。
“既然又见面了，自是有缘。”裴尚钰微微侧过身，展颜一笑：“不如本公子请姑娘去揽月楼里看戏？”
棠儿紧张的看向苏以微。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喧嚣之声不绝于耳，极为热闹。
苏以微沉默半晌，抬头看向裴尚钰。
“好。”
女子简单落下一个字，声音清脆却冷淡，裴尚钰目光欣喜，十分潇洒的朝苏以微做了个“请”的手势。
揽月楼是金陵最大的酒肆。
裴尚钰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刚走进去，便有小伙计迎了上来，笑问：“裴公子，今儿个是打算坐原定的雅间还是？”
裴尚钰一笑，转身看向苏以微，道：“既是带了姑娘前来看戏，自然要坐个好位置。”
“若是看戏，当寻个极佳的位置，裴公子不如与这位姑娘去二楼？一楼太过嘈杂且人又多，二楼不仅位置好，看得也更清楚。”小伙计笑了笑，又道：“正巧今儿个有一出新戏，似乎是讲书生与富家小姐的故事，姑娘家最是喜欢。”
“行。”裴尚钰手中折扇一晃，笑道：“那就二楼。”
“小的这就带裴公子前去。”小伙计一笑，旋即在前引路。
倒是裴尚钰笑看了苏以微一眼，不紧不慢的道：“书生与美人的故事，听着似乎很有意思。”
苏以微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瞧着苏以微并不想搭理自己，裴尚钰觉着没趣，倒也不再多言。待两人上了二楼坐了下来，裴尚钰啧啧感叹：“果然是个极佳的位置。”
戏台搭建在一楼，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将整个戏台围得水泄不通。四周摆放着许多圆桌，上面放着瓜子果仁，自然是一些夫人小姐定下的位置。
待人陆陆续续前来，一楼更加热闹起来，所有圆桌都围满了人，几乎很难再挤得进去。
有小二前来奉茶。
裴尚钰揭开茶盖，低头啜饮了一口，似乎心情极好。
苏以微突然问：“裴公子很喜欢看戏？”
“自然。”裴尚钰神色悠然，轻轻将茶杯放下，轻哼：“本公子常年在揽月楼看戏听曲。体验戏里的悲欢离合，看戏却不入戏。可是乐得逍遥自在。”
“既不入戏，如何体验戏里的悲欢离合？”
“这你就不懂了。”裴尚钰笑了一声，将折扇收拢，道：“若是沉浸戏里，成为戏中人，自然会难以自拔。但若能时刻保持清醒，不但能随着戏里人物体验他们的一生，更不会入戏。”
他笑得张扬，轻飘飘吐出一句话：“自然也可以随时抽身。”
——自然也可以随时抽身。
苏以微注视着他。
裴尚钰微笑不语，此时已到了开场时候，楼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锣鼓敲响，旦角儿依次上场。
戏台子上，旦角儿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各式各样的戏服，正咿咿呀呀的唱着。
这是讲的一出书生追求富家小姐的故事。
书生出身穷苦却自幼喜读诗书，一日春游时偶遇了富家小姐，书生风度翩翩又才华横溢，富家小姐一见倾心。
两人花前月下，很快便成了亲。原以为婚后生活依然幸福美满，可好景不长，不过一年富家小姐便遭到书生厌弃。家中父母被害，家产又被夺。
富家小姐万念俱灰之下便投了湖，待到尸体发现时已是七日之后，腹中已有身孕，却不想竟一尸两命......
戏台子上正唱到富家小姐投湖自尽，楼里气氛压抑，众人凝神细听，不敢发出丝毫声音。时不时有夫人小姐似是太过伤心，竟以袖遮面低低抽泣起来。
连棠儿都面色动容，已是红了眼眶。
裴尚钰微微一笑，仿佛早已身在局外，未曾有半分情绪。
他偏头看向苏以微，却见女子神情冷淡，不同于其他年轻姑娘伤心难过，目光清醒得近乎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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