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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看好戏的人越来越多，见堂堂县令也跪在了公堂下边，一个个都瞪大了眼，小声议论起来。
“想不到这位大人倒是个清官。”人群中一个带着黑色围帽的男人出了声，一旁的糙汉子挑着眼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他，糙汉子刚想问他为何青天白日的还要带个帽子，就瞟到他怀着抱着的赤青双龙剑，瞬间就闭上了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看好戏吧。
***
阮清瑶用完午膳就屏退了所有人，书桌上摆了宫里的路线图。她盯着看了好久，心里琢磨着哪条路线才是最佳，路上万一遇见官兵该怎么办。
她静静的思考着，午后的柔光轻扫在她的脸颊上，秀丽蛾眉微微蹙着，一脸是化不开的凝重。
阮清瑶白皙柔嫩的手指握拳撑着侧脸，手肘抵在桌子上，右手兰花纹路袖口蹭的墨汁也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忽然，阮清瑶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她身子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眸子中迸射出炯炯光亮，又看了一眼那张路线图。
有了那个人，这件事便成功了一半。
刘绍行跟在皇帝后边回御书房，走着走着突然打了个喷嚏。
还好前面还有跟随的宫女太监隔着，不然皇上面前失仪总是不和规矩的。
一旁的顾时飞挑眉一瞥，不冷不热地说：“刘指挥使可要注意身体。”
话虽然是关心的，但经过顾时飞这么一说，倒像是诅咒一般。
刘绍行眉间不自觉地皱起，他从来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位新上任的顾大人，自从与他接触以来，他总是话里话外地针对自己。
他记起手下曾说过，那自戕的顾自堂是顾时飞的父亲，他想着可能是父亲离去，对他打击颇大，所以才这般吧。
刘绍行从小没见过什么黑暗腌臜的事情，连任官也是一路顺遂，自然他那天真纯澈的性子也一并留了下来，倒是在官场上少见。
顾时飞说完扭头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刘绍行是阮老太太曾经中意的孙女婿，虽然他和阮清瑶最后没成，但是光是这一点，就让他如鲠在喉，咽不下在这口气。
好在阮清瑶的婚事终究是被先皇的事情耽误了。
燕朝规定君主逝去，天下百姓守丧半年，顾时飞想着这半年是自己争取来的，他连国丧都能争取到，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顾时飞双目慢慢变得狠绝，袍子下摆随着走动翻起，身子却依然端正。如同千年老树经久不衰，远看枝头仍是翠绿一片，待走进了才发现，叶子上满是被虫蚁咬过的创痕，连叶边也微微泛黄。
一行人拥着皇帝到了御书房门口，但只有顾时飞跟着进了去，刘绍行和一众宫女太监候在外面。
御书房的门被顾时飞轻轻阖上，他微微低着头走到皇上面前等着他发话。
龙腾宝椅上，皇上坐着闭眼扶额，案桌上是文武百官呈上来的奏折。
他睁开眼睛扫了一眼那折子，随后又烦闷地闭上眼。
感受到皇上心情不佳，顾时飞如今最为皇上面前的红人，自然得赶快发挥自己的用处，将皇上哄舒服了才是。
记着皇上刚从未央出来那会，黑沉着脸，不悦全然写在了脸上。
顾时飞斟酌着开口：“皇上，皇后娘娘如今已经对您大有不同了。”
皇上掀开眼皮盯着顾时飞，眼中隐隐透着期待，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抬首看了一眼皇上，顾时飞继续道：“以往皇上在未央宫呆的时间都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如今确实不一样了，而且皇后娘娘似今日似乎脾气好了很多，想来也是被皇上一颗赤诚的心所感动了。”
皇上重新坐了坐，望着顾时飞笑道：“没想到你对这男女情爱上竟然还有研究。”
顾时飞抬眸看见皇上虽说是笑着，但是那笑意却是未达眼底。
皇上摆明了在意未央宫那位，但是对于别人干涉其中还是不大情愿的，如此，需得谨慎开口才是。
“臣虽然没有成亲，但是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情爱诗歌，臣略看了些。皇后娘娘对于故人的去世难以释怀，恰恰表明娘娘她是位重情义的人，而非凉薄之人。”
见龙椅上那位面色不似刚进来那会儿了，顾时飞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继续道：“想要打动这样的人，也只有一个字可解。”
顾时飞故意卖了个关子，等着皇上开口询问。
果然，皇上一听可解就按捺不住了，他往前坐了坐，盯着顾时飞问道：“何字可解？”
顾时飞嘴角隐隐含笑，道：“‘情’字可解。需让娘娘看到皇上对她的情谊，娘娘才能慢慢接受皇上。”
皇上垂着眸子，静静思考着。
见顾时飞还候着，皇上又突然想起来一事。
“徐州安排了哪位大臣去？”皇上端起案桌上的金盏茶杯，小抿了一口，似是不在意的询问。
顾时飞从容回答：“宋丞相得知徐州出了这种事情，自告奋勇，他是丞相，臣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好……”
听完，皇上将手中的金盏一搁，发出一阵重重的响声。
“这个宋瑾珘还真是愿意跟朕作对！”皇上眼睛一眯，脸色变得极差，“当初朕还是硕王的时候，他就已经搅坏过一次朕的好事，这次又是！”
当初关于百姓赋税的事情一经过披露，先皇大怒，各个衙门背地里偷偷将那款项该补得该发的都已经偷偷解决。
顾时飞知道赋税那次，宋瑾珘已经惹怒了皇上，致使还是硕王的皇上少了一大笔钱财入账，还险些将自己暴露出来，当时已经是对宋瑾珘起了杀心。
顾时飞低着头眼眸半阖，流露出来的暗光十分骇人。
宋瑾珘，看你这次还如何能逃？
公堂上静谧的吓人，所有人都静静候着，听着那一页一页的翻账声音。
宋瑾珘垂着眼，看着账本上的记录，心中渐渐有了数，“啪”的一声，将那账本合上，高自航他们几个所说的没错。
“朝廷将官盐定价的权力下放置衙门，为得就是各个衙门因地制宜，不是让你们胡乱定价，渐渐形成天价！”宋瑾珘胸腔起伏得厉害，说得话也没有给那县令留情面。
县令梗着脖子受着宋瑾珘的火气。
“还有，出盐费是怎么回事？”宋瑾珘目光锁在那县令身上，声音严厉无比。
县令脸色已经变得惨白，额间也冒着冷汗。
这……这他怎么敢说！他想了想，说了自己死无全尸，不说自己这一遭怕是又熬不过去。
该如何是好！
渐渐他没了力气撑住身子，一屁股坐在脚跟上。想了半天，忽然他灵光一现，借势装晕了过去。
耳边划过一阵冷风，县令眯着眼缝瞅着鼻尖前面的刀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猛然坐起身子，看着握住长刀的墨竹，吓得蹬着腿往后退了退。
宋瑾珘摇摇头，望着那县令：“你我同为燕朝官员，我本不愿对你用刑，想保全你的颜面，可你实在是不知好歹，”宋瑾珘朝着两侧的衙役摆手，“也罢，先受五杖。”
衙役这次不敢犹豫，抬着官杖就过去，其余几个人架起县令就往官凳上放。
“哎呀——哎呦！”县令被打得疼痛难忍。
外面的百姓看得都直呼报应。
县令受完刑，头耷拉着，额间还有汗珠冒着。
“你说不说？”宋瑾珘朝着堂下问。
县令被打已经是颜面尽失，他费了些力气抬头看着宋瑾珘，威胁笑道：“宋大人，我若是说了，你也不得善果。”
顿了顿，宋瑾珘眼神一沉，“我得什么结果，我自己受着便是，你只说便是。”
“好……”县令陡然有了一种报复的爽感，他有些想看到，宋瑾珘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他虚弱地招了招手，示意宋瑾珘过来。
墨竹怕县令藏着后手对宋瑾珘不利，他率先挡在前面。
宋瑾珘站起来，绕开墨竹停在那县令面前，冷声道：“说。”
“是当今皇上授意的。”说完，县令眸子死死盯着宋瑾珘的表情，见到他露出了惊愕，自己满意地笑了。
“哈哈哈哈……”县令像是有些疯癫，眼角也泛着红，大喊道，“宋大人你非要问个明白，那我就告诉你，是皇上授意的！哈哈哈哈……”
宋瑾珘整个脸都发黑，藏在袖子里面的拳头紧握。
天渐渐阴沉下来，忽然下起来了大雨。门外的人们见雨下的越来越大，个个提着脚散了去，那个带着围帽的人也一压帽沿，最后看了一眼堂上的宋瑾珘，转身离去。
那县令知道自己说出来后，终将一死，他扶着官凳下来，闯进那雨中，双手接着雨水，手舞足蹈，他满脸渐渐兴奋，像是死前最后的挣扎。
墨竹也听到了那县令所说，他皱着脸看向宋瑾珘。
宋瑾珘绷着身子握拳走了两步，坐回了椅子上。他抬眼看着外头的天阴沉的厉害了些，轰隆隆还打起雷。
墨竹看着伸手接一捧雨水，那雨水寒冷刺骨，他看了看又反手泄掉。他记着好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一时想不起来，转身走到宋瑾珘跟前，突然想起来。
“正月打雷，遍地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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