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中天一片无情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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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宿傩的生得领域永远黑红一片。

上头是黑红的天穹，下面不会沾湿衣服的透明血水，中间是由巨大的牛头骨羊头骨堆积而成的王座。

这本来是宿傩的专属王座，这么多日子以来，从来没人能在他的生得领域坐上他的王座。

但现在，显然，这个人出现了。

白骨堆积出的王座上，穿着一身短打的少女稳稳当当地坐在上头，背靠着白骨，两条腿伸得老长，交叠在一起，手肘撑着一旁突起的羊角，折扇在她的指尖转出花来。

似是觉得无趣了，她转动的手指一顿，折扇便停在了她的拇指与食指之间。

折扇的扇面摊开时发出很脆的‘唰’的一声，写着朱砂咒文的那一面被翻着朝上.

生得领域里没有月亮，扇的主人此时也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于是咒文上只微微晃着一丝丝淡淡的金，而这金，在贺茂奈奈的授意下，很快就在扇面中心汇聚，汇聚成月华般柔和的一只雀鸟。

在这不会有活人的生得领域造出一只能动的雀鸟，显然已经是她打发时间的方式之一了。

柔和的，被身上自带的光辉柔化的雀鸟在她的扇面上蹦来蹦去，她漆黑的眼瞳也跟着这只鸟转来转去。

记得她来时也曾借着月光造出这一只雀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只鸟大概早已经到了贺茂家宅了吧。

父亲也好，哥哥也好，见到她的雀鸟，就会知道她想要告诉他们什么了，也大概能从她残留在人世间的灵力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吧。

不过，他们大概也只会以为她死了，不会知道她一直被困在这该死的，怪物的领域之中。

一想到那只怪物，可恶的，可恨的两面宿傩，贺茂奈奈就恨得牙痒。

那个怪物，在粉碎她不知多少遍之后终于没了兴趣，那天之后一走再也没回来，留她一个人在这鬼地方呆着，没人陪她讲话，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

可恶啊。

难道要把她一个人晾在这里，一直到逼疯她为止吗？

她年纪不是很大，脸上还带很明显的，少女的稚气，然而她平日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生人勿进的臭脸，才至于在平安京其他人心中留下了一个过分早熟的印象。

但现在，她比起寻常女子稍浓密笔直的眉毛向中心蹙起，光是想到那个人，漆黑的眼瞳就冒出火光，按道理她化恶鬼本该从头到尾都惨白一片，但她的气色却比为人时都要好，于是她现在抿起的，是很红艳的唇。

看上去未免过分骄嗔。

她一挥扇子，那雀鸟便从扇面腾飞，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发出雀鸟了。

她想，生得领域，虽然她不是很清楚这到底算是什么，但和‘结界’总归该有点相似之处，既然都是人为创造出来的东西，那合该有尽头。

只是她的雀鸟飞了那么久，却一直没有到达尽头。

她已经是半人半鬼，灵力永远维持在她死时一刻，永不枯竭，雀鸟也一直不停歇的飞。

然而。

想到这，贺茂奈奈便又想生气了。

但她也知道，在这无人的生得领域，她生气只能生气给自己看，一肚子怒火没法发泄，她从王座上站起来，用力地踢了两脚脚下的羊头。

似乎是嫌弃高处的景色看多了厌倦，在踢了两脚之后，她便打算下去，但才迈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了动静。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她转身，手上的折扇翻转，亮出一片金光，黑色的发丝因她的动在空中划出了个半圆，杀气四溢，毫不掩饰。

结局当然不出所料。

宿傩没闪躲，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

倒有些可笑，不似人，似怪物的，四只手的两面宿傩的体温滚烫，而极其像人，甚至眼角眉梢的颤动都带着人的活气的少女的手腕却冰凉。

贺茂奈奈手上的扇面金光逸散，带出咒力的余波，浅浅的荡在他们两人之间。

两面宿傩脸颊上的眼睛向下转，看向了他抓住贺茂奈奈手腕的那只手。

布满刺青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非常浅的，几乎看不见的伤口。

阴阳师就这样无意的一下，竟然划破了他的手臂。

他为这意料之外的‘惊喜’而惊喜，几乎是难以抑制地咧开了唇，露出一个过分肆意的笑，手指几乎无可抑制，也丝毫没有抑制之意的捏紧。

他的握力很大，大到手指间的腕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大到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能让半人半鬼的，本来痛觉就减弱不少的贺茂奈奈皱起眉头。

当然，她也许并不是因为疼痛皱眉，而是因为面前无法反抗的形势、两人之间这过分的距离。

她和他都站在这白骨垒成的山一样的王座之上，距离被拉的无限近，她抬眸，两面宿傩布满刺青的脸便近在眼前。

嚣张的，讨厌的，不似人的。

但是他再怎么不像人类，却还是活着的怪物，而她贺茂奈奈却已经半死了。

半死了，所以以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苟活着。

但杀死她的元凶却还快活逍遥地站在她面前。

她怎么能不气恼呢？

但是，很快，她就没有气恼的想法了。

因为这个怪物。

把她害成这副模样的怪物，收敛起了他的笑意，用脸上的四只眼睛一起看向她。

“想出去吗？”

他问。

如此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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