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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梅宴四方,皇室宜昌,太子结发。
腊月初九,东宫联礼,共拜萱堂,敬茶示福。
直至腊月十一,册封之礼暂为结束,太子恩师殷书绪裹礼前往东宫。一路上,恭礼之臣甚多,储君成家,于国家而言实乃大庆,相拜其师,沾沾喜气。
殷太师已逾古稀,发鬓斑白,双目澈明,体态端然,一生虽无大名,只以东宫恩师自称,却是受人敬仰。这番长面子,让老人喜上眉梢,似乎回归了年轻时的凌云之姿。
与此同时,太子正处于文华殿内,倾身琢磨着桌上的画卷。霍辞烟在一旁相伴,双目淡然望向门外,直至见到门侍前来通禀。她主动沏了一杯茶,捧在手心。
太子起身瞥向这个女子,投射出陌生又冷淡的目光,可又因少女捧着茶有所暖和。他走到她的身前,背对着她道:“殷太师于吾如父,于你……”
“臣妾明白。”霍辞烟回道,太子只觉冷气在背。
此时,一个着红袍,戴乌帽,凝书气的老臣大步踏入殿内,抬首投足间尽显傲气。
太子刚欲上前行礼,却被太师扶住手肘,见其说道:“太子殿下,臣前来恭贺成礼。”说罢,朝太子屈身行礼,又略过殿下,向身后少女推手行礼。
霍辞烟淡然的眼发出一丝灼光,微微欠身回礼。
三人见礼后,太师说道:“殿下,老臣备了一份薄礼。”说罢,从宽袖中取出一个小匣子,递到太子手上。打开一看,是一对薄尺,各有五寸之长,玉石漆造,刻度分明有序。
“臣望殿下与娘娘谨序东宫之礼,示以天下。储君关系社稷,储妃关系道礼,担世重任,有尺在心,国祚绵长。此一对玉尺,也望夫妻衡度相通。”
二人谢礼收下,眼中各有神色,却又隐于不发。太子引着老师前去赏画,深知殷书绪多年渴求长公主之作不可得,今日想博得其乐。
殷书绪兴奋的目光游走在画卷之上,停驻于题诗之中:“喜鹊翩飞竞云端,灵鹤衔环落泥尘。高山流水天阙色,万生垂拜共乐情。”
他不禁讶然:“这不是长公主的字,更不似郡主与灼安之风,这是……”
还未等他说完,霍辞烟便上前敬茶,谁料不慎被什么东西绊住,茶水泼出去半杯,正好落在画卷之上,太子瞬间浮起怒色,刚要斥责。
“翊王。”此话一出,太子的神色陡然巨变,有憎恨,有嫉妒,有嗤笑,更因这名字从老师口中说出而感到愤怒。
水在画卷上徐徐摊开,殷书绪一时大惊,心中极度可惜,却又立刻稳定神态,向太子妃道:“娘娘没事吧。”
少女的虎口处已然泛红,但依然稳重地端着茶杯,说道:“殿下,太师,容妾去重新沏一杯。”
太师本想阻止,却被太子伸手拦住,殿内很快只剩师徒二人。
殷书绪深深望着太子,说:“殿下,臣看得很清楚,那绝对是翊王的字迹。”
太子挡在画卷之前,苦笑道:“老师,二弟已经不在了。”
殷书绪若有所思,抬手顺着苍白的长髯,澈明的双眼好似蒙上一层迷雾,眼角的皱纹愈发深刻。
他也曾是翊王的老师,翊王从小睿智、贤德,有倾世之才,却从来与皇位无缘,甚至上不了殿堂。
殷书绪执着于成就帝王,教育太子时,常常提及二皇子,望太子能肩其才。后来,翊王炮制巫蛊案,同阮家复兴前朝的暴露,他也是嗟叹不断,难以置信。如今再看到这卓然字体,横竖勾捺间,立尽风骨,塑鹤形,隐灵动。都说字如其人,老人总能想起那个横眉笑傲天下事的少年郎。
“难道真的是臣眼花了吗?”殷书绪喃喃道,掠过太子,倔强地看向那被水浸湿的画卷。太子只得与其一同看去,而眼前的一幕让二人着实一惊,于太子而言不仅是震惊,更是恐愕。
只见画卷之上,悠然冒出八个大字,与那题诗的小字是同一种字体,这一次殷书绪更加认定,那是翊王的字体。
“火烧冤魂,不散不散。”
殷书绪立刻想起,当年阮氏全族被囚于府内,还未等圣上下旨审判,便意外失火。全家死于烈火,仿若天诛。他当时身处宫中,亦可眺见惨状。今以翊王字迹展于东宫,是何意?
太子折上画卷,扶住老师的肩膀,瞳孔中尽是恐慌,“老师,二弟已经死了。您不是亲眼看见的吗?”
殷书绪颤抖着身躯,道:“殿下,那,这是什么啊?”
“仿字之术,水浸之能,并非异事。吾会调查清楚,老师就不要参涉其中了。”太子几近恳求道。
殷书绪追随圣贤步伐,自是不信鬼神之说,这八个字挑动皇家秘事,又呈于长公主赠予东宫的画作之上,定有诸多乾坤。他逐渐冷静下来,稍微一分析,对太子说道:“不可让陛下知道,这是龙的逆鳞。”
太师交代片刻,因情绪大起大落,身体已有些不适,便借口回去了。
可太子很清楚,老师视己如命,此等诛心之语,不可能安然罢休,定会有所查探。而殷书绪一直对翊王之死有心结,必然会从阮府失火案开始调查。恰恰这个真相是绝对不能让其知晓的。
阮氏失火案、遇水显字,这两件事唯一的联结点只有霍无期。
此时,霍辞烟恰从殿外走近,手中捧着新茶,见太师不在,也没有多说什么,将茶杯放在一旁,打算上前帮忙收拾画卷。
太子憋闷许久的怒火一瞬间倾泄而出,捏住她的腕,掌心逐渐缩拢,弄得霍辞烟格外吃痛,但她面上依旧冷淡非常,并不辩解。
太子也非冲动之人,他抬眼仔细审视着眼前的女子,脸蛋因年龄而倍显稚嫩,但那眼神却丝毫没有避让,面对自己的夫君可谓极其坦然,不卑不亢,不惧不羞,倒是察觉不出什么。若她故意倾茶于画上,事情延展下去,对她百害无一利。
霍辞烟向桌上瞥去,试图用另一只手去打开画卷,却被太子挡住,“此画送入东宫之前,郡主曾与妾在宫门前鉴赏过。”
太子松了手,将画卷拂在自己臂下,上面的茶水还未干,浸湿了袖口,可他不在乎,他不想再让别人看见那八个字。现在需要确定的是,这张水写纸到底是什么时候覆上去的?
“那个时候,你可看出什么?”
“并无异常。但是,刚刚将茶水泼上去的时候,妾确定,这与当时郡主拿出来的并非同一幅。”
太子自顾自地来回踱步,口中喃喃道:“难道是她?”
***
宴席后,霍无期一直试图将消息传进东宫,却寻不到机会。太子娶了他的女儿,便代表两人还是荣辱与共。指挥使的出现,世子的许诺,让这位刑部尚书摸不着头脑,如何也猜不出因果来,得及时上报才行。
终于等到太子妃回门,霍无期早早迎接,却不料太子竟因病没有前来。尚书只好拉住女儿,打算私下交代几句,顺便探探东宫的口风。
父女俩一见面,霍无期便要质问。太子妃退却几步,与父亲拉开距离,扬起头,髻上金珰发出耀眼光芒,衬着柔弱身躯威瑟,她厉声道:“父亲,我是储妃,你是臣子,见面当行何礼?”
霍无期着实一震,立刻放低姿态,施以臣礼,低着头道:“娘娘,臣确有急事。”
霍辞烟睥视着弯腰的人,眼中溢出欣喜之色,嘴角亦有些上扬,仿佛期待许久终尝其味。她将父亲扶起,道:“我知父亲要问什么,此次前来,本就是带着太子敕令。”
霍无期又惊又喜,心头重石顿时卸下大半,他抬眼期冀着定心话语。
霍辞烟伸出手,平摊于前,口中浮出敕令:“本宫要尚书,交出名册。”
“你,说什么?”霍无期往后一踉跄,差点跌倒,微张开口,不得合拢,脑中几番思度,却始终无法在万千丝缕中拨出一条生道。
太子要拿的名册,只能是这场交易的名录,那是自己参入这场局的筹码,也是他起心共谋的始端,如珍似宝,断不可脱手。敕令一下,不给,便是授人以柄;给,便是将自身性命与信仰抛献他人。
霍辞烟嘴角露出冷意,问道:“父亲不愿意吗?也是,这么多年的经营,手上的污血洗都洗不尽,一旦见光,必有灼手之痛。”
霍无期寒意陡生,这嫁入东宫的女儿本是他最后寄望,是他博得方寸转圜处的机会。可现在,那曾软弱的面孔,变成一朵带刺的玫瑰,扎心。
他眼中满是不信,抓住霍辞烟的袖口,柔声道:“烟儿,你替我再同殿下说说,锦衣卫、雍……”
少女一抬袖硬是挣脱开来,面露痛恨,怒道:“妄图利用我去博得殿下的同情,你以为,这血浓于水的亲情我在乎吗?”
霍无期突然想起什么,跌跌撞撞地从一旁木屉中取出个物件,揣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展现给霍辞烟看。
那是铁心打造的镯子,已然有些生锈。少女一见,心遭雷惊,眼中顿时失了色。她颤着手从父亲那里夺过镯子,紧紧握住,那轮廓渐渐印刻在手上,每一寸的深入都让她记起过往的痛楚,心中的怨气达到了至高点。
霍辞烟唇边泛起的冷意竟让这个男人感到恐惧,只听她似笑似哭地说道:“我的好父亲啊,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敢提母亲?我一日日地忍耐,一日日地记着你对她做的事情,就想着有一天,我能亲手将她的痛苦付诸于你的身上。”
霍无期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那不是他的女儿,而是来自地狱的催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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