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说我是鬼，你信吗？
“你干什么啊？”钟意看着落汤鸡一样的宋鹤，瞪着眼问道。
“我拜托你替天行道前先关心一下别人的死活行不行？”白衣拧上瓶盖，还特意问了旁边男生一句要不要空瓶子，男生摇头后，他才把瓶子扔进垃圾桶。
“我哪里不管别人死活了？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他现在已经飞飞飞，飞到另一个世界了！”钟意扑棱着爪子，像只翅膀刚长毛的小黄鸡：“倒是你，干嘛泼人家水？太缺德了吧。”
“烫伤后要立刻用凉水冲洗，连这点常识都没有，等你替天行完道，别人坟头草都要三米高了。”白衣说完，转身上了楼，留下一众呆头呆脑的学生。
“你别说，我要是女的我也喜欢白老师，我是男的我也……”其中一个男生对着白衣的背影竖起大拇指。
“什么坟头草，哪有那么夸张……”钟意小声嘀咕，但不可否认，毕竟她没做过真正的人，在常识这块的确格外欠缺。
“还真是好受了不少，但还是得去医务室看一下。”上课铃响起，宋鹤从地上站起来。几个男生全都眼巴巴看着他，希望能陪他去，以达到合理旷课的目的。
在好兄弟期冀的目光中，宋鹤看向钟意：“呃……不介意的话，你陪我一起去吧？”
“宋鹤你！”兄弟一片哀嚎，目光在他和钟意之间流转，口中念念有词：“见色忘友，见利忘义，见死不救，见风使舵！”
钟意移开视线，哼着小曲，表示一切与自己无关，都是宋鹤选的。
医务室在学校的另一端，要斜跨整个操场，路上，宋鹤主动开口：“那个球是你扔过来的吧？上次我就想问了，难道你真有武侠小说里那种本事？是凌波微步，踏雪无痕？”
“我说我是鬼，你信吗？”钟意抓住右胳膊，伸了个舒适的懒腰。太阳暖融融的，要在这样的光芒下扯谎，她感觉不太美妙。
宋鹤微微一笑：“那你看得见小玉吗？帮我问问凶手是谁。”
钟意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即使不用八卦之眼，她也能清晰看到宋鹤眼里流动的光芒。那是至亲之人离去的悲伤，是无能为力，钟意在很多人眼中见过这样的光芒。
从口袋里掏出照片和那张笔记，钟意递给他：“我在她的笔记本里发现这个。”
“我找你主要是想……诶！你别哭啊！等等等等！”看到两人合照的一瞬间，宋鹤停下脚步，碎发在额前打下一道阴影。他站在原地无声无息，垂下脖子，像只失去伴侣的丹顶鹤。
而旁边的钟意更是台无助的拖拉机，她想学着人类安慰同类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又没敢落下去，手悬在半空中：“你先别着急哭啊！”
宋鹤没说话。钟意不知所措，回想着自己听过的那些劝告:“你现在哭得这么伤心，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林小玉？可我听老师说，小孩子压根不懂爱情，那都是什么青春期！悸动！”
“万一你不是真的喜欢她呢？那不就白哭了，你再仔细……仔细想想？”钟意试探着开口。
宋鹤通红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困惑：“你在安慰我？”
“我觉得我是。”天呐！到底是什么人要安排让一块木头安慰伤心人类的情节啊！钟意欲哭无泪，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想逃的冲动。
宋鹤突然问道：“钟意，你有在意的人吗？”
“有啊。”钟意不假思索。她在意鬼王在意得要死，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要把这个狗东西薅出来，用灵术弹毙个十万八千次。
“我确实不懂爱情，可我在意小玉，就像在意我的爸妈，在意我的兄弟。”宋鹤打开那张被折起来的纸，看到整页的名字和黑红线条。他将纸条和照片一起收好，吸了下鼻子：“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如果你认可我的在意，那我和她之间感情的定义，真的重要吗？”
“对不起。”钟意似懂非懂，她没上过学，只依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就像你和白老师，你们之间也不是情侣，但我们都看得出他很在意你。”没想到宋鹤突然提到白衣，而且还加了一句：“他是你的邻居？小叔？我听别人说你对他可凶了。”
“就算我说错话了，你也不能恶心我啊。”钟意嘴角抽搐。
刚才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两人继续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钟意问道：“既然你们感情这么好，为什么会吵架？”而且还搞得那么吓人。
“你说那张纸吗？”宋鹤踢着脚下的石子，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上一次，我们谈到了志愿问题。这个村子，或者说这整个城镇都太落后了，我想带她去大城市，可她执意留在这里。”
“为什么？人们不都喜欢大城市吗？”钟意每次化成魂，趴在别人家窗户上蹭电视看时，新闻上都这么说。
“那倒也不是，乡镇有乡镇的好处，只是我希望能趁着年轻看看外面的世界，以后再回来养老也挺好的。但是小玉不这么想，她希望永远留在这里，也想让我一起留下。”
“她想留下来陪家人？”钟意说着，推开医务室的门。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办公桌，一排椅子和两张床。
医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正在和旁边几个打针的学生一起看电视。
自打医务室配了电视机，学生的生病率明显上升了一个层次。宋鹤简单给医生说了下情况，医生拿来碘伏，给他头皮消了个毒。
“我也以为她是不想离家太远，毕竟她爸爸不知去向，家里只有妈妈……嘶！”宋鹤时不时被棉棒刺痛，挤眉弄眼，抓着衣角坚持说下去：“我家在那边有套空房子，我提出可以让她妈妈一起去。”
钟意坐在小板凳上，抬头看了一眼听他们聊天听得津津有味的年轻医生。医生立马正色：“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
“嘶……没关系，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药水涂在上面，宋鹤疼到五官扭曲：“可她还是拒绝了。”
“理由呢？”钟意还没开口，医生先替她八卦了。
“没有理由，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吵架。”人已经不在了，再多的道理和解释也失去意义，宋鹤叹了口气：“我不是不能为她妥协，选志愿是人生大事，就算留下，好歹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可她只是沉默。”
“你说她爸爸下落不明，是出什么意外了吗？”钟意好奇。她跟林百灵回家那天，确实没有听她提起过家里的男人，原本想问的，可惜最后有点不欢而散。
“我不知道，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听别人说是在林阿姨怀孕期间出去打工，带着个女大学生跑了，连林小玉出生都没回来看一眼，所以小玉是跟着林阿姨姓的。”
拿了管烧伤膏和口服消炎药，宋鹤在医生递过来的登记表上签了字，只要是在学校内拿药，无论什么病都要登记。宋鹤签字时，钟意闲来无事，拿起另外一本用过的登记表随手翻了翻。
她的视线停留在登记表的最后一行。
“9月17日，一支活血止痛膏，两枚创可贴，落款……赵青青？”钟意拿着登记表，生怕看错一个字：“怎么又是她？”
宋鹤签完字，发现旁边的钟意拿着登记表，眼珠子都快贴上去了，问道：“怎么了？”
“等一下等一下，让我理一下思路！”活血止痛膏，听名字好像是治疗跌打损伤用的，赵青青也受伤了？
钟意隐约觉得，有一条透明纤细的丝线，似乎可以将某些事串起来。年轻医生给宋鹤取来药，见钟意对着登记表冥思，凑过来问道：“有熟人？”
“啊啊啊啊啊你把我思路打断了！”钟意好不容易找到个线头，被他一打岔全忘了。
“哎呀，你盯着个单子能看出什么，想问什么直接问我啊，虽然我记不住人名，但看药名就能想起来是哪个学生。”这医生不仅年轻，还很热心。
钟意把登记表举到医生面前，指了指活血止痛膏，用手来回比划：“赵青青，长头发单马尾，皮肤偏黄，个子比我高一点点。”
食指关节顶着下巴，医生照着药品和钟意的描述冥思苦想，十几秒后，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她让人打了！”
“打了？”钟意和宋鹤异口同声。
医生很激动，也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那个小姑娘！我记得可清楚了，她来的那天正好是周末，十点多了都，我刚准备关门休息，就看到有个黑影鬼鬼祟祟跑过来。”
“她说她是摔的，这种事能骗过我？我问她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她什么也不说。我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也能猜到一点，就没追着问。”医生说完，眼巴巴看着钟意。
赵青青……赵青青……
钟意想到方才体育课上，赵青青看到她，那个害怕的眼神，又联想到周六凌晨，她和宋鹤说话时，三楼一闪而过的黑影。
当时她就想过，如果有人可以短短十几秒消失在走廊里，那八成就是附近宿舍的人。也正是在那之后，两人在走廊碰上，赵青青才吓得摔了水壶。
“原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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